目及之处,兵器在手的侍卫不觉握紧了掌,陌云甚至后退了几步,拉开一段距离。
戾南城一点一点小心地向哑巴靠近。
哑巴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戾南城脚边,眼底爆红,壮士断腕般死咬牙关,提步冲出。
是奔着戾南城的胸口去的。
狠狠朝他胸口一撞,戾南城吃痛,后退一步稳住,抓紧哑巴两肩。
哑巴此刻才正正爆发,压向戾南城双拳毫无章法一通猛捶。
用劲之大戾南城也招架不住,环抱圈紧哑巴。
发了疯似的哑巴拼命挣扎,喉中发出绝望嘶吼。
扭打间两人摔倒在地,戾南城还是死抱着人。
“南归!”戾南城磨牙低吼,试图唤醒哑巴。
而拳头并未停下,他脑中回荡着青晏的脸还有那一幕幕的屈辱,“打死你……”
在这时,哑巴瞅上了戾南城的脖颈,凸起的筋脉如此明显,他决然张口咬上,紧拢的牙齿生生刺进了皮r_ou_,刹时鲜血迸溅口中,腥味甜腻,如饮甘露!
同归于尽都不解恨!
戾南城惊愕,一时茫然。他清楚得感受到,血管里的血液潺潺流淌。那是他日日夜夜的牵挂和自欺。
捧在哑巴头侧的双手,悄然坠落。
“主子!”
陌风陌云看出戾南城的意图,急忙扑上前,一个劈昏哑巴,一人捂住戾南城汩汩冒血的脖颈。
灿灿猩红倒映殷色天空,滚滚云霞如烈火,将大地披血。
第57章 五十六
五十六
钢骨铁铸的戾南城被一口咬去半条命后,第二天还是早早醒来,以脖颈让纱布裹成两个粗着实不忍直视的形象,匆匆进宫。
李麟见他这模样,闪过一丝惊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人找到了?”他明知故问一句,扶额笑道,“哎呀,想必哑巴肯定恨死你了,你的伤是他弄的吧。”
戾南城面无血色显得苍白又憔悴,他阔步走上前重拍桌案冷道,“你故意的。”
李麟耸耸肩,笑得邪魅,坦然承认,“没错,要李徽死,审问他故从心腹便好,青晏宁死不肯开口,我就知道他们两关系匪浅,现在你清楚了,谁对你真心?”
戾南城闭上眼,沉吟一会再睁开,无喜也无无嗔,手伸进宽袖摸出龙首兵符放到李麟面前,“我辞官,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无需你费这般心思。”
李麟目光收紧,瞬间成竹在胸的自信消失干净,一张脸扭曲变形,抓起兵符冲出桌案,“我不准!天下名医无数,一定可以治好你,收回去!”
李麟张牙舞爪地把兵符往他怀里塞,戾南城挡了几下,扬手将他挥开,李麟趔趄着跌撞到桌案,仍不死心,再次直冲过去,毫无皇帝威颜。
“皇上,皇上……”这时一个太监拿着封信进来,见到这副情景,连忙把脸埋低战战兢兢地禀话,“八百里加急……”
李麟顿住了动作,生怕戾南城走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念!”
太监这么一会额头已跑汗,手一抖一抖拆开信,“西陲将军郝连奎带兵两万入驻鹤山关。”
鹤山关距京城三百里。
听完李麟面目空茫,转瞬警醒过来,甩开手暴怒,“郝连奎好大的胆!竟敢私自动兵!”
“他想干什么?”李麟看向戾南城。
太监缩手缩脚得退出御书房。
“Cao民不知。”戾南城冷漠回应,错步转身。
“戾南城!你是天下兵马总领,命他撤兵!”
“已经不是。”
“谁允许你辞官?我不许你就还是!”
戾南城回头淡淡扫一眼,“难道皇上以为,兵马总领比皇帝管用?皇上大可自己下令。”
“戾家世代辅佐君主,你不怕天下人非议?不怕戾家忠良之名毁于你手?”李麟一时不解郝连奎的意图,但危险的气息尚可闻到,慌不择言只有给戾南城背上戾家祖宗代代忠心护主的责任。
“忠良?”戾南城独自发笑,望着殿外徐徐日升,“我爹就是忠心太过。君恩难测,千古如此,无一善类!”
语罢施然迈出高槛。朝阳蓬勃,难驱散盘踞的y-in霾。
何为忠心?自举兵颠倒黑白起,他的忠心只忠于自己的私念。不,从自以为是道破储位之争时起,他何曾想过对谁人忠心不渝?他是他,永远不会像他爹,生死由君定。
身后一国之主的呼喊声飘扬,激愤渐转悔疚。戾南城自嘲一笑,瞧,自己到底错大,扶了个误主。
陌云乖巧地守在宫门口,见戾南城出来,赶忙迎上贴身保护,他家主子伤残,极可能毫无征兆就倒下。
戾南城依旧看地,过半晌,他停下低声吩咐了好些话。
天见黑,服过安神汤的哑巴,遽尔睁眼,精光闪动。
可却魂不附体般,盯看床顶,良久,才扭过头,
“青晏?”
戾南城五步外站着,回道,“西厢。”
哑巴迅速起身,动作流利,肩伤脚伤竟不影响他正常走动。
西厢,烛火耀眼。
青晏安详躺着,衣裳净爽,伤口也经清理,可还是触目惊心。
哑巴走一步停一步,最后站定三尺外不再靠近。
一阵风过,人影贪婪地拉长,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极快地又缩回方寸之地。
门外陌风踏进几步,附在戾南城耳旁小声禀告。
不一会儿,林成风急匆匆走进房,走到哑巴身后。
哑巴这才恢复神智转过身来,双眼红肿强忍着泪水,鼻音浓重,
“对不起……你来晚了…”
林成风胸膛微微起伏,看向床上的青晏,握紧同州的指节咔咔地响。
谁也没想到实际上体虚气衰的哑巴,会在这时有那般的速度和力气。
不过眨眼间,他抽出了林成风的剑,直直刺向戾南城。
而戾南城居然没躲,亲眼看着同州寒芒乍现的一瞬随即不偏不倚正中他心口。
剑入寸余,那厢戾南城才象征x_ing地反应过来,空手捉住白刃。
他记得上一回,他这么接剑,还为此付出半截尾指的代价。现在,残指隐隐发痛。
见证这一幕的两个旁观者,陌风先动,不顾戾南城勒止的手势,掌作刀朝劈向哑巴。
几乎同时,林成风护住哑巴将他拉退,挡开陌风的力道。
眼见下一刻,两人就要对招,一个沉哑的声音响起,
“成风。”
来者素衣,眉宇轩昂,却像万年凝结不化的冰霜,无人能懂的冷冽和孤寂。
“将军。”林成风垂首恭敬称唤。
郝连奎的目光只锁在一人身上,那是他二十年不见的故人,他的执念,他的悔他的不可言之痛。
眼波却静如死水。
他转侧身,面向林成风,“伸手。”
林成风摊开掌心,一个鹰头兵符落入手中,他讶异得抬眼,却见郝连奎走到床沿,弓腰横抱起青晏,到他身边时,停了一会。
“成风,你记清楚,从今起西陲之兵只效忠你一人。”
自始至终,他没看旁人一眼。
戾南城靠墙,呼吸渐促。鲜血疯狂外渗,染得五指血淋淋,顺光面绸裳滑落,滴滴相融。
林成风揽住哑巴,半字不言要将人带走。
接近门口,陌风移动脚步,挡在路中。
哑巴抬起头,目无焦点,他将同州往脖颈处一搭,意思明显。
只是陌风未得令,仍站得坚定。
剑往前送了几分,划出一道细痕,立刻见血。
戾南城别开眼,声线哽恸,“让他走。”
第58章 五十七
五十七
天下皆知,抚安王扶立新君,深受新君宠信,更掌管天下兵权,位居显要,权势滔天。
经历一场兵变,时局初定,又传来西陲有异动,还是本朝的兵马。
人人摇头嗟叹,大棠流年不利,恐生大祸。
戾南城病倒了,却不得清静。
第一天,陌风来报,皇上送回兵符,并称他已下令南北各取三万军回防京城。
隔天,陌云来报,鹤山关驻兵未撤。
第三天又报,皇上口谕,抚安王一日不上朝,便一日不早朝。
戾南城全当没听见,散发弄影,孤枕自怜,身伤神伤迟迟不见一点好。
消息纹丝不漏,谁会知道抚安王现在病入膏肓,血都差点流干。
宰相大人亲自过府探望,看见这样的戾南城深为震惊。
满朝文武都惧怕抚安王,以前的x_ing子做不得数,人一旦大权在握,真真得罪不起。那日抚安王率兵入宫,百官噤若立仗马,肃杀的气氛在他们脑际至今挥之不去。
也就只有三朝元老宰相大人敢与他聊之一二。
其实老宰相也不想去,先皇驾崩前,他已告老辞官,cao心一辈子,黄土都埋半个头了,好容易过上所剩无多的清闲日子,早不管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的事情。可漫天的传言无孔不入,何况他儿是刑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