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觉儿便由你们照顾吧。”沈爹爹在儿子旁边嘱咐了几句,最后也无奈站起身来。
等到他离开这里,沈觉终于感觉到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从天色微亮生生折腾到日光高照,林淼感觉到身子上密密麻麻的日光,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了。
他试着眨了几下眼睛,到底还是忍不住半阖着,等到沈觉过来摸猫脑袋的时候,立时就被赏了一爪子。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林淼把尾巴和爪子收好,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但是屋内稀稀疏疏的响动,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两个孩子和小棠都另置了一间房,就这样折腾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等到动静终于停止,林淼睁开眼睛,发现刚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眼下只剩了他和沈御二人。
沈御就在他旁边的位置,正在往茶盏里续水。白色的雾气绕着水柱升腾,林淼摇了摇尾巴,感觉自己愈发地不想动了。
猫鼻子粉扑扑的,似乎在嗅茶汤的香气,沈御的兴致一上来,便忍不住点了一下,触手之处,皆是微凉。
下一刻便有一道浅光闪过,趴在桌案上的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大半个身子耷拉着,满脸写着困意。
好在沈御对着猫儿的种种奇怪习惯也算是见怪不怪,便继续倒腾手里的茶水,这样静默了半响,林淼到底是忍不住了。
“真君和沈觉呢?还有那两个小孩儿?怎么那书生平白给我们折腾了这么多事,等我们出了幻境以后,必要把他捉来打一顿……哦,不对,他犯下的可是滔天罪行,那我只好在他锒铛入狱前动手了。”
“还有,算一下日子,估计很快就是中秋了,也不知道今年集市上售卖的,是什么花样的月团。我记得去年吃了几个豆沙的,太腻了,不是很好吃。不知道海味什么的,能不能也包进月团里。”
“对了,还有花灯。虽然没有像元宵节那样盛大的灯会,但是往年也很热闹。猜灯谜算是很好玩儿的事情了。”
“说起中秋和赏月,那广寒宫是不是真的住着嫦娥仙子啊,如果我哪一日得以得道成仙,第一个奔去见的,必然就是她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林淼絮絮叨叨起来便是没完了。
他瘫在桌案上,手已经朝着茶盏伸去。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半天,到底还是有些困顿,眼睛半眯着。
虽然现在是人形,但是乍一看其实和大懒猫一只没有多大的区别,趴在那里胡乱念叨,思绪也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超脱凡世、免除轮回之苦的野心,越是强大的便越是如此。沈御看着旁边的傻猫,也知道他多半也只看多了神话传说而已,觊觎仙子的美貌。
“你现在多大了啊。”
不知道怎么的,沈御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等到他反应过来以后,便发现林淼已经坐直了身子,一双猫眼里透出来的俱是惊异。
很快地,他便低下头去,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完蛋。
但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动物想要修炼成精怪,最起码时间也要百年不止,而能够幻化出人类的模样,更是需要更长的时间。
他自有了灵智到现在也有两百余年的时间,这样算来,今年的年纪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是两百岁开外了。
林淼耷拉着脑袋,已经想到了沈御得知自己真实年龄以后一副嫌弃的样子。唔,分明在妖界,他只不过是一个半大的猫儿罢了。
“我……我两百多岁了……但是……”
少年的脸已经红透,支支吾吾了半天便以面着案,后面的话语便有些瓮声瓮气的意思了。
“那你……多大啊。”
虽然闷闷的,但是沈御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正打算拉林淼起来,便看见桌案上的少年整个脸都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而头顶上,却多了一双猫耳朵,微微地蜷着,大半已经红透。
不知道怎么的,沈御突然感觉心口的位置好像有一只猫爪子在挠痒痒一般,慌忙咽了口冷茶,才感觉似乎好了那么一些。
“我自幼长在观里,现在刚到及冠之年。”
头顶处的声音就这样清晰地传来,林淼却突然想到一个极严肃的问题。
喜鹊虽与神鸟的头衔沾边,但究其原因无外于七夕节为牛郎织女搭建鹊桥的功劳。但事实上从头开始修炼直至成仙,却也需要有上千年的时间。
前世沈御已经快要羽化登仙,那么……这鹊仙的年龄,事实上比他大数倍还不止。
现在沈御刚到及冠之年,不过是借助了转世的便利而已。
那现在……他还纠结个什么啊。
林淼噌地一下抬起头来,正要c-h-a诨过去,一下子抬头便看见了沈御的脸。
……
不得不说,这皮囊还挺好看的。嘿嘿。
猫大爷盯着人家的脸看,殊不知头顶上的那双耳朵蜷得愈发厉害了。
“对了,沈觉他们呢?”
“真君和沈觉去李家了,看看是否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台阶一铺好,沈御也赶紧就着下来。
这次以后,便是长久的无话。
第20章 庚帖
李家早已在事发时便已经被锁,大门口贴着明晃晃的封条,在这大中午,灰败的气息瞬间就压了下来。
沈觉扬了扬胳膊,到底还是收好了自己的爪子。现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贸然撕了封条也不过是能逞一时之快罢了。
这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各院由长廊相连,中间是一口小小的天井。而主院的大半都种了树,平日里应该是生机勃勃的模样,此时却是死气沉沉。
坚硬的砖墙平白生出一个洞来,沈觉掩住了自己脸上的惊异,一踏入院子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罢了,我们先去书房看吧。”
王善在他身后低低提醒了一句,沈觉哀叹了几声便也抬脚就走,至于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他是丝毫都没有察觉的。
所有的窗户均已被封死,无奈之下沈觉是踹门进去的。
一踏入书房,便有些潮气涌过来,很显然是几日不通风所致。
大门就这样敞着,地板中间的位置照进来的是几道斜斜的光亮。
而书房其他的位置,仍是一片的昏暗。
“他们在李家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才会让人伪造了一封李易与番邦来往的书信?这样的招数,明显是要置这一家人于死地。”
沈觉一边在书架上翻找一边嘀咕,很短的时间就把里面的东西翻了个大概。
他今天只束了头发,墨发后飘着两根长长的丝带,跟着主人的动作来回跳动,好不欢腾。然而因为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暗中的缘故,所以显得有几分的模糊。
沈觉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淮y-in之庙神,因被百姓误传吞噬童男童女,为萨真人飞符火焚,遂奏告于天庭,玉帝赐其金鞭慧眼,准其y-in随萨真人。查有过错,便可报复前仇。
后来在龙兴府,那人正在江边濯手,他便从水中钻出来。
他说,吾是先天大将王灵官,久执凌霄殿,奉玉帝之命立于淮y-in。自真人焚毁庙宇之后,便一直私随在后。现已十二余年,未曾发现真人有什么过错。今真人将供职于天庭,吾愿为部将,奉行法旨。
虽然已过千年,但是那人脸上的错愕,仿佛还犹在眼前。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道袍,一只手还在江边,最后,甚至是连手上的水珠都没有甩去。
王善把记忆中的东西和最近翻阅话本查到的书面资料全数想了一遍,话到了口边,到底还是没有蹦出一个字。
“沈觉……你……你相信这世间是有前世今生的么?”
怔楞了半响,这话便也真的问出了口。
沈觉正在书架最下面的暗格里来回翻找,这下子便也顿了一下。
“相信啊,连那傻猫我都见过了,既然本来就有这怪力乱神的东西,那么人能够转世的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之前不喜读四书五经什么的,而那些神话、传奇之类的,却是看过不少。”
“而你怎么突然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他手上的动作并不停,依稀伴着叮铃咣琅的响声。王善就站在他不远处的地方,自然可以看出这只不过是漫不经心的敷衍罢了。
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
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善打算把这件事情暂时押后,毕竟早上在沈府门前,对方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而一个上午相处下来,反而是疏离多了几分。
刚做了这般的打算,王善正准备去其他的地方查看,哪知道下一刻便是沈觉的惊叫声。
“你快过来看,这里好像是有一份庚帖。”
庚帖乃姻缘嫁娶之物,男方提亲女方同意以后,便会把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庚贴上。
上面除了这些还有女儿家自己以及父亲、祖父和曾祖父的名讳,以及其属相。
红纸金线,其余的部分还标有百世芝兰之类的字样。
王善一过去跟着蹲下,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一封庚帖就放在暗格里面,墨一般的底色和红彤彤的庚帖搭起来,颇有些庄重之感。
“咦?这李家是准备嫁女儿吗?怎么突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