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谈及到梅花宴,谈及到书迷和芊芊,他的心里就有一种可怕的直觉。别说是去印证,单单是想一下,他就觉得浑身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万丈深渊里去了。
初阳说罢了话,便死死盯着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预想中可能出现害怕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那人只是假意做了一个颤抖的动作,便继续慢条斯理地斟茶。
“芊芊姑娘是你的红颜知己,这在如意坊,乃至于青宁都不是什么秘密。她的家世本来清白得很,奈何家道中落便不得不委居在那样的污浊之地。这个时候,你却到了,本就是才子佳人羡煞旁人的佳话,只是在一次闲聊时,你却无意间得知了芊芊姑娘之前被那些老爷禁脔侮辱的秘密。”
“作为她的爱慕者,心高气傲的才子又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去。而你本来就是写这类故事的人,单凭一本书就能轰动青宁这件事情来说,足以证明你有缜密的思维和杀人的天赋。所以你利用了自己书中的第一个故事,在一个雪夜,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了三条鲜活的生命。”
“不……不是这样的!”初阳几乎是即刻便截了话,然而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紧紧地捏住了,力道之大,宛若骨头都被要捏碎了。
那种被禁锢却不能逃脱的剧烈痛苦几乎要把人逼疯,初阳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这个时候,那人却嗤笑一声收回手去。
“不管是非黑白,只要有一杆笔,那么是非曲折不就在你的手中吗?不过是一纸一笔,你就能够掌握笔下所有人的命运,写话本已经有几年的时间,想来这样的快感,已经成了你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吧。”
“既然这样,一旦执笔的人换了,那么享受一下被支配的感觉,或许也是一件乐事。声名远扬的大才子,或许没有想到自己也成了一个被安排的人时,会陷入一个什么样的境地吧。”
起初还只是淡淡的言语,后来便掺杂了浓烈的个人情绪。那青年先是猛咳了几声,几乎是要咳出泪来。
他抿了口茶以掩盖这种难受的感觉,眼睛却时不时地飘去门口的位置。
看着对面初阳脸上惊恐而绝望的表情,他似乎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创作者的快感。
那是一种可以随意支配人的感觉,尤其是对于这种无可救药的渣滓。
“其实,我可以和官府说出真相的,而且事实上我自己编造的谎言也漏洞重重得很,只要你,当着全青宁的人承认自己所做的事。”
“是那件事。”
他凑到了初阳的耳边,语气几近喃喃,但是后者却神色一凛,紧接着面如土色。
他好像有些明白,歹徒为什么会带他来惠丰酒楼了。
在这里,可能要毁掉他所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能让我双十一心如止水的理由只有一个:穷
第90章 拷问(中)
只要你,当着全青宁的人承认自己所做的事。
近在咫尺的地方,是一张魔鬼的脸。
初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奈何手脚都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他堪堪偏过脸去。
下一刻室内被灌了大半的冷风,初阳扭头看了下门口的方向,便闭了闭眼。
室内的光一片昏暗,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水袖甩出来的波纹。
她背对着他们,莲步轻移,腰身袅袅转转,伴着水袖的波纹,只能看见那一截素白的脖颈。
屋里的光似乎更加的暗了,这里分明是没有任何丝竹之音的,沈觉下意识掏了掏耳朵,却觉得有筝声在四周流转。
在他们面前,有一个女子,正在跳一支舞,单单是背影,便足以倾国倾城。
后来那旋律似乎渐渐散去,女子转过身来邀他们进去,面上没有丝毫的惊诧之色,很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他们要来。
就这样绝顶的女子,就算是披一块破布出来怕也是要勾了人的魂儿去,更何况她身上的还是那身舞衣。水蓝色伴着粉紫色的水袖,即便是坐在那里,也足以照亮整个厅堂。
“是我们打扰了,芊芊姑娘不嫌弃我们唐突吧。”
“没有。”
沈觉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回应他的是一抹浅浅的笑意。
寒暄之间有人进来掌了灯火,上了茶点,而美人也回了里间。
屋内的摆设和前几天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王善在之前那个位置看了一个,发现木匣子还在原位放着。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芊芊就出来了。
“公子找的,可是屋里的那份书稿?”
虽然美人的脸上还依旧是一副浅浅的笑意,但是乍然被戳破还是有些尴尬。两个大男人坐在圆桌的一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来。
沈觉静默了半响,默默地把这个原因归结到对方是个女子外加美人的份儿上。
“我自己写的东西,何况又放了那么几年,所以是真是假,单单是一眼便能看出来。”
芊芊说的自然是木匣子里的东西,她换了袄裙,整个人和跳舞那会儿相比已经多了几分的烟火气。
只是眉宇间的愁绪,却使得她更动人了几分。
那份书稿所代表的含义实在太过于重要,沈觉在来之前已经盘算好了要问的问题,可是临了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忍。
于是沈大人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一下王善的腿,决定把这个黑锅临时架到对方的背上。
“那么,关于这份书稿和《将明》系列所重合的内容有十几处之多,姑娘又作何解释。”
王善下意识地看了沈觉一眼,到底还是开了口。他看了一眼对面芊芊的神色,便又继续说道。
“由于重合的部分实在太多,仔细看的话几乎一个是原稿一个是定好的书稿。而此事又事关命案,所以这件事情,姑娘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交代。”
即便是这话再隐晦,只要不是完全的傻子都能从中听出王善的意思来。
芊芊如今已经被安上了疑似凶手的帽子,可是她看着他们,下一刻却是苦笑出声来。
“他不过是只有剽窃的胆子罢了,至于凶杀,是万万不敢的。沈大人还是另寻线索吧。”
“剽窃”一词出自于唐代,源于柳宗元的《辩文子》,“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管辈数家,皆见剽窃。”
此乃刀也。
作为一个以一个故事成名的初阳,最知道一旦跌下神坛,到底是何种可怕的滋味。
“初阳。”
林淼先是惊叫了一声,随后便朝着初阳扑去。饶是他在路上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想过初阳这几天可能会遭受的痛楚,可是一旦此番情景就摆在他的眼前,林淼发现自己还是受不住。
他身上的白衫似乎已经污迹斑斑,好好的一个人也瘦了大半,关键是现在靠得愈发近了,林淼发现对方竟然紧紧地闭着眼睛,面色扭曲,就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先把这人抓回监牢去。”
只不过是一瞬,林淼的声音便险些变了调。他下意识就向沈御去求助,紧接着便要去脱身上的披风。
初阳的脸惨白一片,身上又是薄薄的一层白衫,虽然室内并不是很冷,但是看见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就那样缩在那里,林淼甚至是觉得心口的位置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你对他做了什么?”
林淼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乱哄哄的一片,他的手分明已经到了扣子的边沿却毫无章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问,去嘶吼。
而歹徒,就那样坦荡荡地站在那里,没有惊慌,更没有逃跑。他甚至是开了手边的窗,顺势指了指初阳。
“你应该先问这位大才子做了什么,等他承认了该承认的事情,受到了该受到的惩罚,那么所做的一切,我将全部供述。”
之前透露消息的这一招眼下已然起了成效,青年看了一眼底下,只看得到那乌泱泱的人头,就像是布满了乌云的天空,突然倒置了一样。
他勾唇笑了笑,是那种看起来很满意的轻轻浅浅的弧度。
初阳他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能做什么,即便是因为芊芊姑娘和三位死者有什么仇怨,也没有能力做出凶杀的事情来。
林淼几乎忍不住要化成猫去挠花这人的丑恶嘴脸,然而他在去试图把初阳扶好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却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了。
是了,是那个他自如意坊落荒而逃的夜晚,王善在芊芊姑娘的房间里找出来的东西。
两份书稿,所重合的地方居然有十几处之多。
或许……他们一直忽略到的点,眼下已经浮在了面前。
在这样的电光火石之际,林淼忽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这张脸,好像有些隐隐的熟悉。
似乎是……那日在梅花宴上的,一直站在芊芊周身处那个默不作声的男子。
梅花宴……林淼把那日之后残存在脑子里的画面通通过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那张脸上不动了。
歹徒、初阳、芊芊姑娘,他自己、沈御还有沈觉,白墨的老板娘,以及几个青年男子。
所有相关的人被集结在了一起,那那个魔鬼,就在暗处,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林淼被自己所想的东西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朝着沈御看去,对方回过来的,是浅浅的摇头。
眼下已经开了窗,下面鼎沸的人声越来越重,林淼本想关上的,却也知道根本毫无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