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摆摆手:“那就回去休息吧,看你这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最近朝中无甚大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曲烽确实心事杂乱,如获大赦,忙谢辞离去。
萧雨歇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终于舒了口气。
皇帝也看着曲烽的背影,似笑非笑:“若是寡人说的再重些,怕是就留不住这位将军了吧。”
萧雨歇惭愧道:“是臣教导无方。”
皇帝摇摇头:“雨歇,我说过,你我二人时不必如此。”
萧雨歇却只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皇帝只得轻叹:“其实,我倒觉得,若是当年你和那个人也能如此坚决,会不会今日又是另一个结果?”
此事似乎戳到了萧雨歇的痛处,他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忽然闪躲了一瞬,再开口,语气也变得苦涩:“不会的,位置不同责任不同,不会有别的选择。”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唇,抬手又落了枚棋子。
曲烽一路快步奔出皇宫,一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没想到皇帝居然也知道云家那位老爷子,开口就是一句刺儿头,这老爷子得有多难应付?连萧叔都急了,今晚趁着下棋竟率先向皇帝提起此事。
曲烽自然明白萧雨歇的心意,他是想用这个大将军的身份来替自己挡过这一关,而这其中似乎又另有隐情。
不过他现在已经无心在想这些,既然皇上松了口,他现在满心就是去江南,在狂风中从马厩里牵出马时,曲烽握着手中缰绳,忽然心生感慨。
感情似酒,越酿越浓,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别管相处几日,便已牵肠挂肚上了。
云觞那日醉醺醺的一句呢喃在耳边不停徘徊。
我都喜欢你十七年了……
曲烽拽着马在风中出了门,却见远处有一个太监骑着马急速赶来,见他刚出门,松了口气,忙下马跑来,朝曲烽双手递来一个东西:“曲将军,这是陛下要我带给您的,说您也许用得着。”
曲烽接过来,竟是一道圣旨。
待看清了那圣旨上写的内容是,曲烽只觉得自己一颗忐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y-in冷的祠堂内,没有光,没有声音,清晨的光芒照不进来,徒留云觞裹着衣服瑟瑟发抖。
他第二天早上就发了高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云觞挣扎着揉揉眼,就见祠堂的大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执着鞭子站在他面前。
云觞顿时觉得背上的伤口更疼了,于是缩起来不愿见他。
云涛成冷冷的盯着缩成一团的小儿子:“知错了吗?”
云觞将脸埋进衣服里,不吭声。
他犟起来的时候,真就比天王老子还犟!
云涛成怒极,抬手又是一鞭狠狠抽在他的胳膊上:“谁给你上的药!穿的衣服!”
云觞死死咬住牙,任他一鞭又一鞭抽在身上。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云夕率先闯进来,气喘吁吁道:“父亲,是孩儿上的药,他当时昏倒了不知情的。”
云涛成转脸瞪着云夕,想发作却又无法发作,云夕和别的儿子不同,自幼体弱,近些年才好了许多,这一鞭子抽下去,不客气讲就能抽掉半条命。
云涛成狠狠的叹口气,指着云觞问他:“好,你这么坚定是吗,那我问问你,你凭的什么要和他成亲?”
云觞哑着嗓子喊:“凭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云涛成冷笑:“喜欢?今天他喜欢你,明天他若不喜欢你呢?你是不是还要被他一纸休书给撵回家里来?”
云觞一窒。
云涛成怒道:“女人撵回家里来还能再嫁,你呢!你男不男女不女的嫁过去,再被人家撵回来,人家连责任都没有,你还有脸活着吗?云家还有脸再和别人提你吗?”
云觞又气又委屈:“你怎么就知道曲烽一定会撵我!”
云涛成:“哈!我倒问问你,若是哪日曲烽想纳妾,你又容得下那个妾吗?”
云觞大喊:“曲烽才不会纳妾!”
云涛成不住冷笑:“曲烽不纳妾,你给他生孩子?”
云觞傻了。
生孩子……
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云涛成一看他那样子,就心知肚明,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你头脑一热就要嫁他,姑且说你二人现在热乎着,他对你山盟海誓,可热乎劲过去呢?娶一个男子做正妻,外面人笑话你,朝中人笑话他,就算他能忍,可再过十几年呢?你连个孩子都给不了他,堂堂鹰扬将军这一身荣耀无人继承,你让他绝后吗?”
这个罪名扣得太狠,父亲的责问他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抖。
云涛成恨铁不成干的叹气,语气比起之前缓和了一些:“你只贪图这几年光y-in,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就算你有爹娘有兄弟,将来实在走不下去家里还有你一席之地,可曲烽呢?皇帝要将他招赘的事儿都传到江南来了,这时候他要娶一个男人过门,这不是扯着皇帝的脸皮子打吗?退一万步讲,皇帝不追究,曲烽又要受尽多少外面的嘲笑,堂堂一个大将军要因为你在朝堂上受多少屈辱才算够?你忍心他被人讥讽嘲笑吗?”
云觞费力的圈住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咬着下唇瑟瑟发抖,情绪已濒临崩溃。
云涛成长叹一声:“就是爹信你们情深义重,就算曲烽愿意为了你放弃仕途,你忍心吗?你忍心他为了你抛去那一身抱负,抛去他用命换来的荣耀,与你做一个平头百姓吗?”
云觞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他不忍心。
他当然不忍心!
曲烽被别人骂一句他都气得不行,又如何忍心他被人嘲讽,他明珠蒙尘,云觞极不甘心,又不知如何反驳父亲的话,只能将头闷进膝盖里,再也控制不住的崩溃大哭。
他舍不得放开曲烽,可又舍不得曲烽受半点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院子里除了云觞的哭声,一片死寂。
就连后来赶来的云夫人和云睿,都被云涛成一顿责问问的哑口无言,他们原本以为云涛成只是为了名声,然而云涛成一字一句,却问的他们心头如遭重击。
只有云夕,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似乎已经动摇的云觞,心底一片冰凉。
这话,他十几年前就听说过了。
也是在这座祖祠前。
父亲用这番话,压的长子云庭喘不过气,为了云家,也为了那个人的前程,自愿的发下毒誓,此生再不相见。
呵。
如今故技重施,看起来,又要成功一次了。
云涛成也以为自己要成功了。
于是等云觞终于哭不出声时,他再度郑重的问自己的小儿子,你知错了吗?
云觞拼命的揉眼睛,然后放下手,哑着嗓子道:“我没有错!”
云涛成:“你说什么!”
云觞朝他喊:“我没有错!就算将来曲烽可能不要我,我现在也要和他在一起!”
云涛成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余云觞一个人声嘶力竭:“我为什么要为将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放弃现在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决裂
话,说到了心坎儿里。
可你说我就要认吗?
云觞才不,哪怕疼的哆嗦,哪怕声嘶力竭,他也要正面对父亲厉声道:“你口口声声为我将来没遇到的,代价却是要我舍弃现在已经得到的,若我听了你的话,我就能过好将来的日子吗?”
云觞气得发抖。
“大哥到现在都还孤零零的守着剑宗!”
“是,没人嘲讽他了,不用担心连累那个人了,所有人的名声都保住了,可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他这辈子都失去自己的爱人了!”
云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粗喘着气冲着云涛成喊:“你才不是为了我!”
云涛成震惊的看着儿子,后退两步,竟也是哑口无言。
他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二子云夕问他,听您的话,就能过好这一生吗?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他从来没觉得云庭过得不好,吃得好穿得暖,剑术也在不停的精进,只是感情上还在犟,不肯娶妻,他原本还计划等云庭四十岁时,强行为他娶一房妻,年纪大了的人总是会寂寞,而云庭从来不会忤逆他。
可小儿子的呐喊却在此时震耳欲聋。
云觞拖着病体一步步朝外走,眼神发冷,眼中仿佛再也容不下面前的父亲了。
云涛成攥紧手中的鞭子,他不是听不进话的人,但一家之主的地位绝对不允许如此挑衅,于是冷冷道:“你敢出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
云觞头也不回:“一个连我爱的人都接纳不了的家,我不稀罕!”
“你根本不爱你的家人,你只是爱你的名声和地位!”
“就算曲烽将来不要我!我也不回这样的家!”
云涛成怒极,转身一鞭狠狠打在云觞肩头,遍体鳞伤的云觞顿时跪倒在地,却又咬着牙再度撑起膝盖,一步一步,他的魂魄似乎早就飞出了千里远,只剩下麻木的r_ou_体执拗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