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人是种挺奇怪的动物。
像牛顿实验的滚动小球一样,拥有惯x_ing,一旦有丁点超出常轨的,甭管好坏,全都努力的往原样掰,如果实在掰不回来,就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大家在一起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呼吸一口,全是粉饰太平的脂粉味。
熊一晖估摸着,不能离开神界的原因,是因为宋聿没找回他的记忆。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按照何旭的说法,宋聿的记忆在记忆之神那儿,记忆之神神出鬼没,谁都找不着它。
熊一晖听他半遮半掩的,就知道这里面还有许多弯弯绕绕,可他和宋聿两个都是睁眼瞎,唯一能接触到的知识都是何旭给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有疑心也得藏在肚子里,自己顺着蛛丝马迹,掰碎了分析。
思考间,时间过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巨树的主干。
那可真是大啊,估计得千人才能合抱住,三人下了车,何旭带头,绕着它转。
然而不论怎么看,也就是棵枝繁叶茂的树,只不过大了些,期间宋聿试着cao纵树枝,枝条顺着他的手指舞来舞去,十分听话,可惜,就是出不去。
兜完一圈花了好几个小时,三人都是口干舌燥,脚板生痛。
何旭似乎想再走走,熊一晖率先投降,一屁股坐上了前车盖:“我不行了,靠你们,等你们找出方法,我也能沾光跟着一起回去了!”
何旭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宋聿没叫苦,也没喊累,老老实实跟着何旭,两人走远了些,避开熊一晖的视线,何旭就停了下来。
甫一停下来他就后悔了。
说什么呢?
之前有外人在,得忍着亲亲抱抱诉衷肠的冲动,好不容易真的避开了,又觉得无话可说。
何旭脸上八方不动,神情端庄的像领导发言——实际上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肯露怯,宋聿立在他身旁,拿眼神偷瞄了好几次,说是偷瞄,目光滚烫的能把他脸烧出几个窟窿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闷葫芦了半天,还是宋聿鼓起勇气先开的口:“何旭,下次不要这样了……”
何旭听不得他说这个,当即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行行行,我知道了,这事以后再说,我们现在先想办法出去——”他边说边瞪着一双桃花眼满世界打转,企图找点能不让他那么尴尬的玩意儿,老天垂怜,还真被他找到了。
何旭拍了拍宋聿的肩:“让开点。”
然后在宋聿不明所以的目光里,蹲下身,预备用手扒拉那一块土。
土里有块砖,正仰天露出一角,刷了层雪白的墙粉,在一干灰塌塌的碎瓦里鹤立j-i群。
宋聿一见他探出手,忙半路截住,说:“我来。”
说着怕何旭反悔似的,忙把手c-h-a/进土里,眼看着木已成舟,何旭也没法子,只好在旁边瞧他挖,幸而那砖埋的并不深,没一会儿就完整的展露出来,却听何旭突然道:“你不是能cao控树么,怎么还用手挖?”
宋聿愣了愣,脸忍不住一红:“……我忘了。”
他把那块碎砖翻了个身,放到平地上,这才发现并非是普通的砖,背面刻了字,力透石背。
何旭眼神微沉:“应该还有碎砖,再找找。”
不需他说,宋聿五指微张,树根像陡然从冬眠中苏醒的蛇,在地底翻滚不止,何旭一个不查被树根绊了一下,还没站稳,就被宋聿搂了过来。
“阿聿……”
何旭顺手一撑,就撑着了宋聿的胸口,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胸口滚烫,何旭有点不自在,抬头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却发现两人贴的极近,近到何旭只要微微侧头……就能吻住宋聿的唇。
他思索了两秒,心里知道这不合时宜,可脑子里却是万发炮仗齐头并放,每一朵炸开的烟花,在空中留下的图案都是“想亲你”,他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捏着宋聿的下巴,吻了上去。
宋聿这时候又变成了呆头呆脑的小狗,一点没有昨天生猛的狼崽子样,让亲就亲,让张嘴就张嘴,乖的不得了。
就在气氛正好的时候,忽然听见两声洪如金钟的咳嗽声。
熊一晖正站在他们不远处,一脸的痛心疾首,宛如抓包早恋的教导主任。
宋聿耳尖一红,忙松开环抱着何旭的手,自己跑去把那些七零八落的碎砖拼起来。
一见着碎砖,熊一晖也没功夫鄙夷这两人了,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扫了几遍。
宋聿站在他身后:“这是什么?”
那砖上共有四个大字,其中两个是‘收’、‘藏’,还有两个由好几个字组成,拆开都会念,合起来却是不伦不类。
熊一晖说:“这是古代民居的门楣,上面的字是会意合体字,就是把已有的字拼起来的,组成新的,你们看这儿——‘果实’合在一起代表‘秋’,上面一个‘冰’下面一个‘天’,代表‘冬’,连起来就是:秋收冬藏。你们去博物馆就知道,这里本来是个粮仓。”
这番话颇有点炫技的意味,说完得意洋洋,等着两人的另眼相看,结果反倒等来何旭脸色一沉。
“怎么了?”他问。
何旭说:“我们从自然界消失的那天,是不是冬至?”
“是啊,怎——”
熊一晖一愣,瞳孔猛地一缩。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冬至,可不就是“寒来”吗!?
第55章 五十五、祭坛
宋聿蹙眉道:“也就是说,我们要等到夏至才能出来?”
熊一晖说:“不一定,如果它真的是庄子笔下的‘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那加起来得一千六百年呢……”
说着抬头,去瞅何旭的脸色。
何旭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正低垂着眼,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块门楣发呆。
还是宋聿喊了他好几声才回的神。
也就只有宋聿敢喊他了,他一抬眼,就见两人巴巴的盯着他,像两条等着r_ou_从他嘴里落下来的狗。
何旭忍不住笑了一声。
然而这笑容很快就被满面愁容压了下去,何旭掐了下眉心,含糊道:“古人就喜欢胡说数字,什么‘玉盘珍羞直万钱’,‘飞流直下三千尺’,哪儿有那么久啊,别慌,再找找线索,总能出去。”
宋聿嗫嚅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记忆……”
甫一开口就被何旭打断了:“瞎想什么!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再仔细回忆回忆,看看有什么我们漏了的!”
宋聿被何旭一吼吓了一跳,正下意识想道歉,何旭却先一步捏住了他的掌心。
“抱歉,”他哑声说,“出不去,有点急,不是要怪你。”
“嗯。”
何旭脸上浮现一层笑意,他的手指在宋聿掌心画了几笔,瞧着是三个字,宋聿呆了片刻,忍不住脸红了:“大白天的,别闹。”
“那不是白天就行了?”
宋聿抽回手,作势要打他。
何旭笑嘻嘻地道:“我闹什么呀?这不是让你放松下来吗?再这么皱眉,皱纹都要长出来了。”
宋聿当然也只是做做样子,何旭话一说完,他就从善如流的收回了手,红着脸去找被他们遗落的线索了。
线索又不是白菜,满大街就是。
兜了好一会儿都一无所获,这两人白日宣 y- ín ,早饭并到中饭里吃了,熊一晖却是实打实的早起,胃部消化的干干净净,此刻正隐隐作痛。
宋聿见他脸色不好,问了一句,熊一晖也没刻意掖着,说了,三人琢磨了一下,先回宾馆一趟。
还是何旭开车,不过这回宋聿坐在了副驾驶座。
何旭扫了眼正在系安全带的宋聿:“我从小到大,就没坐过副驾驶座。”
“为什么?”
何旭:“因为我爸说了,这是我妈的专属座位。”
宋聿愣了愣,只觉自己被扔进一个蜜糖罐子,甜得他心口疼。他感觉的出来,今天何旭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的撒,包括刻意的雌伏,都是为了哄他开心。
何旭知道他内心的慌张迷茫,但是何旭没法问、也没法劝,只能变着法子安慰他。
想到这儿,宋聿闭上了眼,心里头甜蜜之余,更是隐隐透出一股涨到极限的满足感。
能喜欢上何旭,能被何旭喜欢,真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要真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他也死而无憾了。
何旭不知道他心里炽热的感情,见宋聿闭着眼,以为他是困了,特意关上了窗户,又把旧杂志团了团,堵住了漏风的洞。
到宾馆的时候,熊一晖已经胃疼的汗都下来了。
何旭在那儿双手抱胸,一幅冷眼看好戏的模样,宋聿倒是个人帅心善的,忙前忙后给他倒了热水,又把剩下的粥热了热,端给他吃了。
熊一晖谢过,宋聿走到何旭身边问他:“你要不要也来点?早饭是粥,容易饿。”
何旭摇头:“不饿。”
他手里正拿着宋聿的小笔记本,宋聿探过头,看见他盯着的笔记,正是他们来到铜稻村之后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