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皇帝跳下河 作者:巧克力笨狗【完结】(4)

2019-05-23  作者|标签:巧克力笨狗

  (八)变革(上)

  朝阳宫内,他与摄政王在长毯上相对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着茶盏。

  “今年的科举,寒门子弟是出类拔萃者……寥寥无几。”

  摄政王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的开口,叫人辩不出喜怒。

  他早有准备,自然是应答自如,“这尚在朕的意料之内,书籍誊抄保存皆非易事,一般都是士族豪门才会大量藏书。”

  春夏相交的季节,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摄政王仍是穿着一身厚重的朝服,那身衣服是朝京都进贡的上好锦缎制成的,但此刻一丝不苟的压在挺拔的躯干上,显得冷硬又死气沉沉,“然后,有何打算?”

  朝中大臣总是有人认为他少年便掌大权,想一出是一出,多少抱了些轻视的冷眼旁观。

  但毫无疑问,这位颇有权柄的摄政王,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搁在了一个能彼此相谈的位置。

  身为帝王,他却不能同一般的少年那样,简简单单的欣喜这样的结果,并期待来自长辈的另眼相待。他所渴求的太多,以至于连欣喜这样的情绪都已被抛之脑后。

  他将目光挪到摄政王的身上,答道,“千金买马骨,以及,釜底抽薪。”

  这个答案,是商量后的结果。

  王太傅,这位卸任太子太傅后便赋闲在家的前任阁老,虽无帝师之职,却有帝师之实。论手段谋略,他自然比不得这些宦海浮沉数十载的老臣。但人总是会老,免不得精力不济,更免不得有了家族子嗣的拖累,失了年少时的魄力与雄心。

  他能问之以谋,却不能问之以断。

  摄政王喝光了第二杯茶,没有开口。

  他也不甚在意,继续道,“所谓千金买马骨。朕留了几个好苗子安置于京都;除此之外,但凡是有些真材实料的,都悉数外调担任县令;强差人意些的,若是忠君爱国,也让户部拨了银钱,助其在京都开设书院,书院内的藏书皆能让往来士子誊抄。”

  摄政王在没当摄政王的时候,是不过问政事的。

  当年的燕王的和他的父皇一同出征过,调兵遣将的能耐多少显现了一二,读过的兵书也不算少,但很少有人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能对政务如此信手拈来,总叫人摸不出深浅。就像现在越来越多的朝臣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位少年帝王。

  或许当真是有真龙血脉这么一种说法的,不管是喜也好,嫌也好,那些东西就这样流淌在骨血里。

  摄政王将杯子搁到了桌了,甚是默契的平静开口,“釜底抽薪,这是要内部瓦解,你预计要拉拢的中小士族,有哪些?”

  他们都知道,一场不同与战场刀剑相交的腥风血雨,将至了。

  

  第9章 变革(下)

  (九)变革(下)

  如此大费周章,皆是因为他不想引发太大动荡。

  天x_ing里的掌握欲,让他总是想将事态控制在一个能由他左右的程度。皇族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大的士族,他要掠夺其他士族的权力,自然就免不了争斗。

  王太傅曾说,“士族,是朝廷统治天下的纽带,亦是根基所在,请陛下务必谨慎。”

  他却是果决的答,“不,这普天之下的万万黎民百姓,才是我泱泱大朝的万载根基。”

  这场血雨一下,就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年。

  父皇留给他的并非一个行将就木的烂摊子,三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年轻王朝的腐r_ou_悉数割掉。

  从科举到田制改革,革职抄家者数不胜数。统揽此事的是王氏一族的二十来岁、不满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算起来,还应喊王太傅一声大伯。

  经此一事,王羡临,王御使彻底走上了一条依附于皇权下的孤臣道路,王氏算是彻底上了他的贼船,做了他手中的一把尖刀。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好像他是天定的真龙圣君,除了唯一的一件事。

  那个人,他的王叔,王朝的摄政王,在尘埃落定后,向他递上了一封辞呈。

  第10章 无道

  (十)无道

  他做了一件有违天下礼法道义的事。

  但于朝堂而言,却依旧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甚至相较于先前变革时的腥风血雨,此刻可谓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以至于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务都较之先前少了很多。

  所以说,日子一旦舒坦,就会过得很快。

  此刻难得的有了闲暇,能行使一些作为君王的特权,忽的便又觉出当皇帝的好来。他当太子的时候,虽有跳脱浪荡的x_ing格,奈何父皇终归是管得紧的。

  他将一盘甜糕赏赐给了身旁的老太监,“来,尝尝这个。”

  “老奴谢过陛下恩赐。”

  老太监低着头,双手接过了r-u白的瓷盘,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

  御书房的奏折还整整齐齐的叠在书桌上,但这几月风调雨顺,并无大事需他cao劳,他闲适的坐在宽椅上,自顾自的讲着,“朕令御膳房的人在甜糕里加了山药粉与糯米,少了几分甜味,却软糯了很多。”

  ——这是他以前就想做的。

  宫里的点心制作是有章程,从采买到制作,一板一眼,就怕被歹人投了毒。以前每次吃着都总想改改,却又苦于及指使不动御膳房,又没到出宫建府的年龄。

  他漫不经心的问,“味道如何?”

  “……老奴见识浅薄,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他继续问,“味道如何?”

  老太监面色一白,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不知如何作答。

  他再问,“味道如何?”

  “好,很好。”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立马让人传旨将王府内的皇叔请进了宫内。

  熟悉的人影行过礼后,就这样站在他的对面。

  摄政王此刻的一身官服上绣着条蛟龙,不似他身上那九龙摆尾,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模样。那绣出的纹路瞧着便极为沉稳,配着当年父皇赏赐的狐裘,更显气度不凡。

  他欣赏了一阵,然后召人将一盘新的点心呈递了过去,“皇叔觉得如何?”

  侍女恭顺的呈着白瓷小盘,盘中的甜糕晶莹剔透,模样精致,摄政王却看也不看,只是拿余光极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他本想再恭敬一点,好言相劝,或者干脆谈些别的,但最终都在下一瞬被自己否决。这三年里,他们是这样的默契,分化士族大家,或是拉拢或是抄家灭门,所有的血雨腥风都在严丝合缝的缜密谋划中尘埃落定,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这位摄政王当真是父皇留给他的最好的馈赠,奈何,这位皇叔现今也不肯再陪自己了。

  他十一登基,十四亲政,十五掌握权柄,以三年为期变革田制税制,此刻十八,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随着年月抽长的躯干也显得格外挺拔。

  “既然皇叔不愿动手,那便由朕来——”,他衔着甜糕直直亲了过去,极为荒谬,却又极为热切,然而另一个人至始至终都无动于衷,那鹰一般视线就这样将他笼罩着。

  少年帝王有些恼怒,这种过于轻蔑的反应会令任何一个人难以忍受,何况他是格外的在意眼前的这位皇叔。这就像很多年前,他和摄政王坐在御花园里,谈到变革,他拒绝时,对方冷冷的那句:若你父皇在世,兵权在握,断不至于这般瞻前顾后。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动怒,克制情绪,不动声色,维持天家威仪,这王太傅在他作为太子时日日耳提面命的话,他到底还是放在了心上。但他忽然就不想再忍了,在朝堂上,他永远是天下人的天子,肩负社稷,心系百姓苍生。而此刻,他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有最正常的七情六欲。

  把甜糕自行吞下后,啃咬代替了亲吻,然而从未钻研此道,以至于甚是不得章法,直到最后尝到了些许血的腥味儿,也仅仅是他一个人沉溺其中。

  他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极力平静的对着一旁的老太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得了指令,众多宫女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与老太监一同自御书房鱼贯而出。

  一时间,空荡荡的御书房内,仅剩下仍旧对峙着的两个人。

  第11章 荒诞

  (十一)荒诞

  厚重华美的锦布自高阔的漆木柱两旁向中间延生,黑红的布料上是山林鸟兽纹路,而御书房中的内室就被隔在这重重叠叠的帘幛之后。

  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这位摄政王递来辞呈后。

  他用了威胁的手段。

  他强压着不安,秉持着往日的做派,气定神闲的道:“若皇叔就此辞别,朕要如何励精图治?变法已然推行,但若想要维持,尚需皇叔鼎立扶持。”

  这句话说得是格外巧妙的,内中真正的意味,无外乎是以天下苍生的安乐为饵。但凡心中存有志向的人,都需要一处施展之地,何况他不信,他不信这位摄政王真的不在乎这三年来历经风雨才取得的成果。

  然而对面的人冷淡的道,“陛下德才兼备,自行定夺即可。”

  他沉默一阵,“皇叔便不担心朕行差踏错?”

  摄政王就这样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事关江山社稷,你若一心想当昏君,谁能组拦。”

  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又是如当年般,他再一次体验到了掌控之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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