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白是朝中少有的直臣能吏,年轻高才,前程光明,可不能毁在一双瞎眼上。
【谢爱卿这些年劳苦功高,朕决定给你订门亲事。这些姑娘,你挑挑看。】
梁睿递给谢斐白一份名单,全是王公大臣家中的闺秀。
谢斐白谢了恩,心里松了口气,看过名单又嘀咕起来。
这是宗室选皇后的名单吧,皇上忒大方了,这也能共享?
梁睿:“……”
谢斐白左思右想,还是不敢瞎选,俯首道:“恭请陛下指婚。”
皇帝陛下笑意深沉,伸指在一个名字上点了点。
九
谢斐白登门林府,心情格外忐忑。
上个月还在弹劾的林胡s_h_è ,眨眼就要变自己的老丈人,他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更何况,皇帝赐婚是假,派自己钓鱼是真。
梁睿直白地告诉他,林胡s_h_è 背后另有高人,现在办了林侍郎,只会打Cao惊蛇。唯有做了林家的女婿,谢斐白才能挖出更深的水。
梁睿所托,非同小可。忠君爱国四个字,在谢大人心里亦重若千钧。
若真能办成皇差,牺牲小小的婚姻幸福也不算什么。哪怕林三小姐貌比无盐,他也认了。
然而,林春红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柳眉杏目,樱唇桃腮,携着款款香风迎面而来,醉人心脾。
谢斐白当场就吐了。
林春红倒也不在意,着丫鬟给谢大人漱口净手。
“听闻谢大人双目生疾,看到越美的人,身上越不适,可是真的?”
谢斐白羞赧地点点头,合着眼夸道:“林小姐美若天仙,谢某失态了,万望恕罪。”
“竟真是如此……”林春红掩口轻笑,“想必谢大人也不敢照镜子吧?”
“小姐谬赞。”
“听说今上乃天人之姿,谢大人时常在御前行走,很辛苦吧。”
果然,丑姑娘都善解人意。
谢斐白擦了把辛酸泪:“无妨,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十
谢林两府走动频繁,朝臣也多少闻到了风声。
这左都御史是天子近前的红人,现在又被指婚林家小姐,莫不是东江贪墨案的事儿了了?
他们如此想,林胡s_h_è 也这么想。
裴尚书马上要升入内阁,这空出来的尚书之位,只要不出意外,马上就该姓林了。
梁睿端坐在龙椅上,抬眸看了眼下方的林侍郎,唇角微勾。
好戏该开场了……
这日,谢斐白应林春红之邀,到茶楼里吃茶。
素雅安静的包厢里,夕光透过菱花窗照进来,昏黄而暗沉。
林三小姐坐在窗台下,拨弄着兽炉里的香料,神情有些恍惚。
“谢大人当真想娶我吗?”她沉默许久,开口问道。
谢斐白放下手中茶盏,肃然道:“这是自然。”
“可我不能嫁给你。”林春红仰起头,泪光盈盈地凝望着对方。
谢斐白脑中一阵晕眩,慌忙错开目光。
“林小姐此言何意?这婚事是陛下钦定,而且令尊也答应了……”
“我无法嫁你,因为你是我亲侄儿,怀信哥哥唯一的儿子。”林春红凄然落泪。
“斐白,姑姑这些年寻得你好苦!”
第2章 君要臣死
十一
太和四年冬,西川府蔺家起兵造反,最终被燕字军与北蜀军联合剿灭。
府主蔺巍然自尽,少主蔺怀信死于乱兵之中,武帝梁焓下旨,蔺府满门抄斩。
因得江湖人襄助,蔺巍然的小女儿——年仅四岁的蔺怜花侥幸脱逃,化名林春红,被林胡s_h_è 收养。
当时一起生还的,还有蔺怀信的一个小妾。那女人怀着身孕嫁入谢府,九个月后,四公子谢斐白出世。
谢斐白脑子里空空如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缓神许久,才吞吞吐吐地道:“我娘……她去的早,但从未说过此事……”
蔺怜花上前一步,眸光凌厉:“你娘闺名凉姝,是西川的一味药材。你身上有块白色星芒胎记,所以名字里缀了个白字。”
“住口,不要再说了!”谢斐白脸色苍白地摇头,“我是谢家人,不是反贼之后!”
“斐白,我不是要逼你认祖归宗,报仇雪恨。”蔺怜花叹息一声,“你母亲隐瞒此事,也是希望你了断父辈前尘,安享此生。”
“可这桩婚事断不能应,今上打的什么主意我猜不到。”蔺怜花咬了咬唇,“他若知道你我的身世,还如此指婚,未免太过卑鄙……”
谢斐白六神无主地打断道:“不,陛下不是那样的人,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话他自己说着也没底气。
梁睿心思深沉,手腕狠厉,消息网灵通得很。这次指婚又偏偏选了林家,怎会这样巧?
如果皇上真的早有预知,如此安排是想干什么?逼自己反吗?还是想把林谢两家一网打尽?
谢斐白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量:“若我拒婚,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否则皇上容易迁怒谢家,甚至对你我起疑。”
蔺怜花:“你可能想到什么借口?”
谢斐白纠结许久,咬牙道:“只能是那招了。”
十二
【不能与林三小姐成亲……】梁睿垂眸俯视着跪在面前的人,【爱卿所言当真?】
谢斐白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地道:“微臣从前尚未觉察,如今才醒悟……自己嗜好南风,不喜女色。皇上交办的差事,微臣恐有心无力,求陛下恕罪。”
他能有什么好借口?只要顺利退婚,自断袖子也认了。
梁睿面色冷了下来。
谢家书香门第,历代忠臣。谢四公子十六岁就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是梁睿的首批天子门生。
相比那些老狐狸,谢斐白是朝臣里少有的忠耿之人。梁睿也格外珍惜这个年轻人,让他连跳三级做了左都御史,也算子承父业。
可没想到,这只胎毛刚褪净的小狼狗,也学会欺君了。
梁睿凉凉一笑,倍感心寒。
忠耿的臣子也好,衷情的后妃也罢,自己这些年的求索,原来不过是痴心妄念。
泱泱世间,他早就无人可以信任了。
【你当真是断袖?】
“……是。”
【真巧,朕也是。】
谢斐白:??!
【起居郎今日可以在起居注上记上一笔,左都御史谢斐白,于穹阊殿侍寝。】
谢斐白一屁股瘫在地上,满面惊骇。
梁睿眼神淡漠地转过身,拂袖而去。
十三
谢斐白被内监拖进穹阊殿,扔到浴桶里洗涮干净,然后又被关进了皇帝的寝室。
看到那张宽大的龙床,他终于意识到梁睿不是在开玩笑了。
老天,皇上为何生这么大气?还是说对方真的随太上皇好男风?
谢斐白惶恐至极,听到开门声就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陛下恕罪,微臣方才说谎了,臣不是断袖!”
梁睿挑眉:【那你因何拒婚?】
“微臣、微臣身患隐疾,雄风不振。是臣爱面子,所以蒙骗了皇上。求陛下开恩,放过微臣……”
居然还在撒谎?!梁睿气得抬脚将他踹倒,示意身后的宦官锁上了门。
【谢斐白,你现在澄清,已经晚了。】
谢斐白吓得面无血色,急中生智地喊道:“陛下,难道您忘了皇室祖训?身为国君,您不能和男人同房啊!”
梁睿面露讥笑:【阉人不算男人,朕明日就把你那没用的东西割了,也不算破坏祖制。】
谢斐白震惊地抬起头:“皇上……当真要这样做?”
【朕看起来像在说笑吗?】梁睿面无表情,伸手指床。
【自己爬上去,别让朕找人捆你。】
谢斐白眼中终于露出绝望之色,他缓缓爬起来,木然地走到龙榻前,大脑空白地躺了上去。
十四
梁睿,就算君为臣纲,就算我欺君罔上,你杀我便是。
为什么安排我娶自己的姑姑?为什么要我一个男人委身于你?为什么要我伺候你这样的仇人?
我已经步步忍让,退无可退了,你为何还要辱我至此?!
谢斐白的心声,一字不漏地飞入梁睿脑中,令梁睿震撼异常。
自己何时与谢家结仇了?娶姑姑又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几步,正要问清楚,躺在龙床上的人突然暴起,一把将他抱住按倒。
梁睿:??!
谢斐白将皇帝牢牢压住,双眼血红地俯下身,脸贴脸地说道:“泥人尚有三分血x_ing,这是你逼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