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把我当主子似的跟着,那两个特别嫉妒我和瞧不起我的,当初带头攻打过我的,也都走得离我近了,显出温顺的样子。有人问我明天晚上还来不。我仍然是既没有想他们也没有想我们干的事的不置可否的样子。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只会使他们更加服我,直至对我顶礼膜拜。
第127章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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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人就更多了。我们正在干着一件什么事的消息也在孩子们中间传开了,他们全都在互相秘密转告。白天什么也看不出来,所有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但是,晚上我的队伍就会成倍增长地扩大。
三四个晚上过去了,秦老师已经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我们在她屋外哄闹打砸的时候,连续两个晚上她都掌着灯出来了。看得出来黑夜叫她害怕,头一次她只站在门口,相信她站在那里我们就不会进攻,并且会自行退去了。她还对着黑夜说了些她认为能够宁事息人的话。我们只是藏起来了,并没有离开,等她进去了,睡下了,我们的攻打就又开始了。第二次她出来的时候,人走到cao场里来了,对着黑夜说些她认为我们爱听更期望我们听进去了的好听的话,希望用这办法使我们别再来了,但她仍然只敢站在从门□□出来的灯光里,一步也不敢走到黑暗中来。望着她,我企盼她能够走进黑暗中来,来找我们和捉我们,这样,我们就会都跑散了,事情也就真的过去了。我为她感到悲哀,真想告诉她,她这种表现只不过是在给我们已经被调动起来的对她攻打的欲望上火上浇油。
在我们对秦老师的攻打中,我远不是表现得最积极和最活跃的,但是,我用石头砸她们的门窗砸出的声音是特别的,每每都是以砸出我感觉到我的心被撕裂被砸碎的劲头在砸的,我还有其他诸多见策略见心计的表现,从而把一伙人变得更加盲目,更加狂热,也更加一体化,一伙人就像一个无头的怪物,有恃无恐地从一个高潮冲向一高潮。天边出现了一轮新月,黑夜不那么黑了,我看着它看到的就是我们这一伙人的灵魂中那个欲望和魔鬼已经释放出来了,就会像这轮新月一样,必然日益壮大,直到发展到它的巅峰。我说我们一伙人的灵魂,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灵魂,我完全看得见那种什么东西已经如那轮新月升起来一样从这个灵魂中升起来了,完全看得见这种东西将如何支配我们所有人,就如同耍把戏的人玩他手中的牵线木偶。我更看得到这个我们共同的灵魂是我们一沟人共同的灵魂,从这个灵魂中升起的这个魔鬼般的怪物支配我们一沟人将如何如同耍把戏的人玩他手中的牵线木偶。我看得到整个世界都没有一个人作为他个人和他自己而存在,人们全都不过是些影子、沙子、浮萍,唯有潜藏于他们这个共同灵魂中那些魔鬼般的怪物是存在的,充满了邪恶y-in暗的活力与欲望,可以cao纵一沟人、cao纵千百万人如狂风戏弄沙子、洪流玩耍浮萍。这些潜藏于我们这个共同灵魂中的魔鬼是必然要释放出来的,而它释放出来了带给世界的也必然是黑暗、混乱、苦难和罪恶。我看到的景象只有下到灵魂深处和y-in间深处才能看得见,我也因为下到这样的深处和看到了这样的景象而身心更加寒冷。我看到我是有意识有目的地制造一个小小的案例,通过这个案例把一个真相揭示出来。我看到我选择月初开始行动也是有意识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就是看到新月的出现,新月一晚上不同于一晚上,最后变成一轮高挂天边的满月——这就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那个秘密逐渐完全对我暴露于出来的象征,也是我对秦老师做的事情从开始到发展到高潮到顶点的象征。
仅仅四五个晚上,秦老师就不敢再出门来劝我们给我们说好话了,也不敢睡不敢熄灯,两姐妹在屋里说好话,求我们,后来还在我们看来是那样柔弱可笑地哭和骂我们,但她们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只能面对我们一伙暴徒的情绪如海潮般不断高涨。
仅仅五六晚上,我们的队伍就多达几十上百人了,下沟的所有孩子都来了,上沟虽然地头掉远,但是来的孩子也不少。很多十五六岁已经算是成年人的大孩子们也来了,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来了,秦老教的学生除了女生全都来了。只要来过一次的人以后每天晚上都是必然会来的,后几个晚上连十七八岁、十八九岁在我们这里已经算是大小伙子的人也来了不少。只不过,都是男孩子,没有女孩子。
每天晚上我们人数都在增多。每天晚上我们都比前晚上更加疯狂和肆无忌惮。到这时候,我在他们中间起的作用已经几乎为零了,也用不着我再做什么了,只需当他们中的一分子看着我要的结果的到来。
我们这么多人疯狂、野蛮地对秦老师和她的妹妹进行打砸、攻打、呐喊。当然,我们打的只是她们的教室和寝室。那场面,特别是到了最后五六个晚上,简直就是一场人人都杀红了眼的暴动和战争了。大的负责砸,小的负责搬运石头、土块,一群乌合之众既是一盘散沙又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狂风暴雨般的打砸声、呐喊声、欢笑声,震动四野,直冲云霄。我看那一晚上比一晚上明亮、完整和升得高的明月,感觉到就是居住在它上面的人都能够感觉到我们小房沟的大地在抖动,因为我们这伙暴徒的暴力行为而抖动。
到了最后五六个晚上,我们的队伍可能都有两三百人了,上沟下沟的所有能跑路的孩子都来了,很多年轻人也都来了。我们把秦老师的教室门和厨房门全都砸烂了、砸掉了,把她们寝室的窗户也都砸烂了、砸掉了。教室门被砸烂和砸开以后,我们又将从教室通向寝室的那道门也砸烂了、砸掉下来了。秦老师和她妹妹用课桌将教室门、寝室门和寝室的窗子封住,以抵挡我们的石头、土块。然而,这引起了我们更猛烈的进攻,力气大的几个人干脆上前用力把那些课桌推倒,轰地一声门洞和窗洞大开,一阵狂叫声中石头、土块弹雨般地飞进去,秦老师寝室里的碗、热水瓶、洗脸盆,所有坛坛罐罐全都被砸烂了、砸坏了。秦老师她们已经完全无心保护好她们的东西了。每砸烂一样东西那刺耳的声音都会引起我们一阵狂叫和更加兴奋和猛烈的攻打。她们寝室内的家具几乎全被砸坏了,我还看见连桌子上的书都有被砸坏了的,床上、地上、桌子上,遍是石头、土块,蚊帐架子也被砸垮了,蚊帐垂下来,从此天天晚上都那样垂着,看来她们也没想去把它们弄好些,不同的仅是第二晚上可见我们砸在床上的石头、土块被她们捡走了,无疑是为了我们撤兵回家后她们弄出一块地方来睡觉。她们也不得不把桌子上和地上的石头和土块也清走一些,不然,到头来她们的寝室里就会被石头土块填满了,连人都进不去或出不来了。
我们能够看到她们室内的景象,是因为她们以点着灯来驱散她的恐惧。
实际上,除了开头几个晚上,我在他们中间虽然似乎是不那么起眼的,却一直也是他们的灵魂,掌控着整个局面。我不是他们中间喊声最大、跳得最高、砸得最多的,却是那个走在最前沿的起到引路和先锋带头作用的,每一块起到引路和先锋带头作用的石头都是我砸的,也不管是因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于超过我跑到我前边去。我是下沉而又下沉的,下沉到了那样深处的,用从我灵魂深处释放出来的那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整个局面,使它声势浩大、野蛮疯狂却不失控——当然,所谓失控只是我想象中的失控。
在我一开始就有的把她们砸成个什么样的图景中,就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受伤、让她们流血的图景。我感觉到自己这样不只是因为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也是为了验证我的能力和证明我是完全控制在我自己手里的,为了嘲弄世界,嘲弄人们。我觉得如果让她们受伤和流血了,我就顺应了世界,顺应了人们,而如果我搞出那样大的声势却完全没有让她们受伤和流血,我就嘲弄了世界,嘲弄了人们。
但是,我却一定要砸出最惨烈的图景来。所以,我带头砸她们的灯,把她们的灯砸灭了。接下来的晚上,她不点灯了,也不哭不骂了,以室内似乎是一个整体的、凝固的黑暗和沉默来表示她们的抗议。这使我感觉到了一特别的凶狠和暴烈的东西,需要我有嘲弄行为的东西,对于我,这种东西也是我们一伙人共同的东西,还是我要植入他们灵魂中的东西。所以,她们这样做让我们的攻打更加可怕和凶猛,秦老师感觉到了其中的意味,冒着被砸得头破血流的危险把灯点亮了。我的同伙们欢呼雀跃,感觉到他们赢得了一个胜利,而我则看着秦老师并未挨石头土块砸的身子和脸,心里说,砸到最惨烈的程度却不能让她们的人受伤和流血,这就是这次事件最后那副“图画”。
她们冒险把灯点着了,却两姐妹以挑战的劲头相依坐在灯前,这一次她们这样做是以把她们的身体无畏地完全暴露给我们来显示她们的尊严、力量和抗议,似乎在说:“你们真敢直接攻打我们的身体?”然而,这必然也会被我无情嘲弄的,因为没有什么不是用来被嘲弄的,也许只有一切都被嘲弄了,被推倒了,才有无法被嘲弄和推倒的东西出现。所以,我让我飞去的石头几乎能擦着她们的脸,我的同伙们跟着我飞去的石头也都几乎能够擦着她们的脸,就像当初我们院子里的海儿爸用使牛木奉打我一样,那每一木奉都是木奉梢挨着了我的脸却又并没有真打上,我没有真挨上却不得不节节后退。秦老师她们也和我当初一样,不得不认输和后退,躲到了那个用我们砸掉了的教室和寝室的门板做的一个掩体里面。但这仍然不是我要达到的目的,我一石头过去把灯打翻了,灯火未灭灯油却倒了一桌子,桌子上的油轰地一下燃了起来,屋里顿时烈火熊熊。这反而使我们更加来劲,雨点般的石头和土块在狂叫乱喊声中飞进屋去。秦老师冲出来灭火,我看到了有几块土块都落在她的头发上和后背上了,她绝望地、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为回应她的叫喊声,我一块更加凶猛暴烈的石头砸进去了,跟着就是更多凶狠暴烈的石头土块砸进去了,只是没有砸到她身上。
仅仅攻打她们寝室是远不足以发泄我们这么多的能量的。要是把我们的能量全都用到攻打她们的寝室,她们在一小会时间内就被砸成r_ou_酱了。我们大部分能量都冲教室、厕所、厨房而去了。这也是我牢牢控制着的。我觉得我在进行创造,在写一篇特殊的作文,攻打教室是其中的一部分,攻打她们的寝室是其中的另一部分,它们各有分工,各有意义,我并不需要用多少脑子,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但是一切都不会背离那个原初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