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景象,看到了比大地上还要多的山峦、江河、汪洋大海、原始森林。我看到了比人间所有的村庄还要多的村庄房舍,房舍鳞次栉比,旷野阡陌交错、田地纵横,村庄房舍间充满了生活的气象,多少天堂人在田间地头干活,c-h-a秧的、种豆的、挑粪的、施肥的、耕地的、收割的、扬场的,各处房舍的院落里和房间里是劈柴的、挑水的、做饭的、洗衣的,到处都有天堂孩子们玩耍的景象,大得就像整个大地在它面前都嫌小的广场上无数的天堂孩子你一群我一队,藏猫猫的、牵j-i儿的、丢手绢的、玩你我都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总之,凡人间有的生活劳动景象天堂全都有,只不过在天堂生活和劳动都是全然的欢乐、全然的游戏,我听见了天堂人的欢歌笑语声,他们每一个人的欢歌笑语声我都听见了,听见得了了分明,感觉是他们比人间的人们距我亲近一千万倍,他们就像完全在我心里,我更看见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脸都像直接面对着上帝看着上帝也被上帝看着那样明亮灿烂和欢乐,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在一个天堂里看见了无边的荒野,无数无边的荒野,每一个荒野上都是成群结队的动物,老虎、狮子、大象、牛马、羚羊、斑马、驼鸟、豹子、梅花鹿、袋鼠、熊、龙、麒麟……各种各样的动物应有尽有,人间叫这些名字的动物大多数我都只是听人们和爹说起过,而在天堂我全看到了,每一种动物的数目都不计其数,它们在荒野上自由无碍地奔跑嬉戏,每一个动物都展示出了无穷的胜似烈火燃烧熔岩爆发的生命的活力,每一个动物都需要比天地还要大的荒野供它嬉戏玩乐,每一个动物都拥有这样大的荒野供它嬉戏玩乐,每一个动物都像所有动物一样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个动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动物的每一瞬间也都是独一无二的。所有动物全是由那种光组成的,所有的荒野也全是那种光,每一个都是可以看穿看透的,每一个动物的身体里都是无数天堂的景象,无数无边的荒野和生命的景象。我看全看清了所有这些动物,看全看清了它们每一个、每一个的每一瞬间,看得无限分明和透彻。
我同时看到了数以千计的天堂里都是这样的动物和荒野的景象,但是,每一个天堂里的动物和荒野的景象都是不一样的,每一天堂的动物和荒野的景象的每一瞬间也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动物和每一个荒野的每一瞬间的景象也是不一样的,我同时把数以千计的天堂里的所有这些景象全都看见得无限分明和清楚,相比之下,我就从来没有如此看清楚看分明过世间任何事物。所有这些景象都是纯粹的光组成和变幻出来的,灿烂得就如同无边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不是所有这些景象的总和就像无边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而是每一处景象,每一个动物的每一瞬间的景象都灿烂得如无边无际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只要我敢放眼过去,我就能在每一处每一点都看见无边无际的景象,看见无数的天堂。
我在一个天堂里一下子就看见了阿房宫。是的,是阿房宫。爹向我描述的阿房宫的壮丽景象我无法想象,但没有想到在这天堂里说看见就看见了,全看见了,看见了它的整个和它的一切,它的每一座房子、每一个院落、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走廊、每一个飞檐翘壁、每一道门和每一道窗,而且不只是一个阿房宫,而且数以千计的阿房宫的所有一切,那是千百万种景象,每一种景象都各不相同,它们整体构成了一个无穷复杂和独一无二的景象。突然之间,仿佛是受到了一声号令,无数的天使和仙女从这些天堂里的阿房宫里的无数间房子里涌出来,顿时我看到了比天上的星星都还要多数倍的天使和仙女,但是,她们每一个都是她们自己,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无穷无尽的她们自己,她们每一个一转身一移步那景象都足以将无数的天地横扫一空,她们每一个里面的景象都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所有人间天上的一切应有尽有,她们每一个的面容都如集中了千万个金光子太阳的明亮那样明亮灿烂,她们不计其数,但是,她们每一个所拥有的院落和房间的空间是无限的,她们每一举手投足都使她们所拥有的空间一下子就充满了无数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独一无二、美仑美奂。
我同时在数千个天堂里都看到了阿房宫,每个天堂里都有数千个阿房宫,每个阿房宫都涌出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得多的天使和仙女,我看清看全看透了她们的每一个、看清看全看透了她们每一个的每一瞬间,看得无限了了分明,她们每一个的每一瞬间的美丽灿烂使我不怀疑她们每一瞬间都直接从上帝那里得到了一个“美”,它比宇宙中所有恒星的光集中起来还要明亮灿烂,比人间所有爱和情集中起来还要炽热温暖,她们每得到这样一个“美”,我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这样一个“美”。这种“美”,在人间,我只多少在女知青小彭那里得到过。我们家的柴禾是不够烧的,不得不买炭烧。炭烧到炉火纯青的时候,炭里面是晶亮灿烂刺目,这曾让我深深入迷。对于这种“美”,一切就好像是我曾在小彭那里得到就是一灶炉火纯青的炭火,而这些天使和仙女的每一个的每一瞬间让我得到的都是足以把宇宙、无数的宇宙装满的炉火纯青的炭火。
有那么几个时候,几个天使和仙女一转身一移步之动人心魄似乎超过了所有其他天使和仙女,也超过了她们自己以前的展现,仿佛是突然从上帝那里s_h_è 来了一道上帝不会轻易恩赐给谁的特别强烈的光芒,这既使她们一下子那样异乎寻常地明亮灿烂,又使她们的身影一下子投s_h_è 到了那道从天顶直抵大地的无形的墙上,对这道墙我一直以为它是存在的,它那边就是我正面对的超自然的光明和黑暗世界,它这边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现实世界,这几个天使和仙女的身影一下子投s_h_è 到了这道墙上,它们每一个都像是比天地还要伟大,至于其美我无法形容,同时,我还看到这几个身影又投s_h_è 出了它们的影子,这影子投s_h_è 到这边这个一般所说的正常现实世里来了,我整个人都在这几个影子里了,我们整个山村也都在这几个影子里了,我相信这时候全世界和半个宇宙也都在这几个影子里了,宇宙中最远的意识生命都惊动了,沉醉在这一瞬间被上帝的手摸了一下的至福之中。在这几个瞬间,我不仅沉醉在灵魂被上帝的手摸了的体验中,还看到了自己的灵魂比天地和宇宙还要广大,因为我看到这几个影子全都同时完整地投s_h_è 在我灵魂里的。
自从天堂门为我打开之后,在户外我还待了三天时间,每天照样在平时的那个时候起床,背上书包走出家门,但是,最多能够走到我们院子外那块私人菜地里,连那条大路上也到不了,就站在那里如有罪在身地垂着头动也不动直到天黑。
在这三天时间里,那光明一边展现出无数不同的景象,一边不断增加其亮度。所有那些景象都是由同一种颜色的光组成的,光充满了每一处每一点,没有一处一点不为光绝对充满,但是,所有的景象又全都各不相同,所有景象也全都被我看得了了分明,相比之下,世间事物无不是在云里雾里,我们只见到了它们的抽象的轮廓,甚至于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或符号。这些景象变幻莫测,一瞬间是一种景象,下一瞬间就是另一种景象,我在每一瞬间看到的都是千百万种景象,每一景象都独一无二,每一种景象都被我看得绝对清楚分明。每一种景象也都让我感到自己和一切被“它”照亮、被“它”赐福。对于这个“它”,如果一定要我命名,我只能命名为上帝。多少景象都像是突然得到了“它”超过其他景象和这些景象自身以前的赐福,那种明亮灿烂不仅如神一般,而且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我无法不感觉到的极乐。就是这类东西不仅让我每天最多只能走到院子外那块私人菜地里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到天黑,还让我意识到我得躺下来动也不动,我得不吃不喝不动地躺着,直到任何时候。多少次我都差点就在菜地里躺下去了,躺下去就不会再动了,直到任何时候。这不是因为我感到自己无力或疲倦,只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只有完全放弃自己、放下一切,处于完全的被动的状态,我才可能接受这样不断涌来和不断增强加大的美,不然,我完全可能被它一瞬间的赐予所砸垮。这种美的每一点滴对于人都胜于足以一瞬间就淹没世界的洪水整个向他涌来,胜于将整个世界一下子倾倒在他头上。
在这三天时间里,光明不断增强它的亮度,黑暗也不断更加黑暗,更加强烈和生动。黑暗中没有像光明中那样显现出各种各样取了人间景象形式的景象,但是,它也像光明一样,每一处每一点都是无限生动和吸引人的,不管往它哪儿望去,都能一眼就看尽了无数世界的风云变幻,让你的心一下子就开阔得比天地还要广大,而充满了整个这个广大的都是对它的惊叹和赞美。它和当初“我不认识的姑娘”的死亡、“月夜行动”让我遭遇的那种黑暗半球体同属一类,但是,当初,“我不认识的姑娘”的死亡让我遭遇的黑暗半球体,我在“月夜行动”最后那个晚上遭遇的黑暗半球体,不管已经多么惊心动魄,它们在现在我面对的这个黑暗面前,都只不过是火海里飘出来的一团青烟,而现在我面对的这个黑暗则是那整个火海。就和当初在“月夜行动”最后的晚上面对着那种超自然的黑暗我不得不颤栗地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女神黑发的舞蹈一样,也像面对“我不认识的姑娘”让我遭遇的超自然的黑暗我不得不颤栗地相信自己在和神阅读神的宇宙之书一样,在这黑暗面前,我不得不颤栗的感觉到神和它的世界的全面现身。无论白天和晚上,黑暗中所有我们一般所说的现实之物,房舍、庄稼、山林,还有人,我都什么也不看不见,只有被它吞噬和同化的几座山山顶和天相接的那条线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但是,它虽黑暗得就像是把宇宙中所有黑暗集中起来放在它面前也都什么也谈不上了,却是不管往它哪儿望去都能看到无限远,其间全是黑暗和黑暗,却每一处每一点都是独一无二的景象,每一景象都无限清楚和分明。我感觉到爹他们所说的神如果是存在的,它们一定都住在这黑暗中。我感觉到如果我是神我也会住在这黑暗中,哪儿也不去,因为住在这里我会把自己是谁忘了,即使我是上帝我也会把自己是上帝给忘记了,还会把时间也忘记了,只沉醉在对这黑暗中的景象的观看之中。面对这黑暗,我不怀疑如果神住在这黑暗里面,它们谁都永远也感觉不到任何障碍,它们每一个都如在无限的虚空之中,这虚空比我们宇宙和无数别的宇宙的总和的空间还要大,它们一念之间就可以在这个虚空中的任何地方,而在任何地方都能一眼就看见在别处看不到的让人忘记一切的无限的风光和绝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