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开始“月夜行动”以来,每次一个人穿过那片竹林,所遭遇到的恐惧就是这种“特殊的恐惧”。我没有因为这种恐惧而逃到爹妈他们那里去,而是无限地让自己平静,内心充满了敬畏、颤抖,充满了在末日审判之中的体验,却并不逃走,不逃走也不麻木自己,而是对这种恐惧和在这种恐惧中所开启出来的一切无限开放。这样,才有了我见到了“女神在天空中的倒影”那样的奇观。这就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在向我开启它们了,在浮现出来了。当我遇到被我形容为“连体鬼”那样的烈火焚烧,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进一步向我浮现出来了。而今夜遇到的这个神秘黑物,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再进一步地向我的浮现。在这种浮现中出现了那堆“干粪”没有了影子的事情就是很自然的事了,甚至于出现那堆“干粪”真的已经化为了虚无也是很自然的事。真实本身、存在本身的揭示越彻底和完全,事物的非实在x_ing,进一步说也就是其幻象x_ing、虚无x_ing也就会被揭示得越彻底和完全。
而真实本身、存在本身被揭示得越完全和彻底,我也就越会发现自己就是真实本身、存在本身。
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不是物,不是我的认识对象,但也不是来无踪去无影的幽灵,不是神秘无形的怪物,它和无形有形都是没有关系的,它更不是虚无,不是不存在、不真实。它就是我本身,我真实的自己。它什么都不是,所以它不可能是别的,只可能是我的真实本身,我真实的自己。这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一样的。
然而,有一点我也已经十分清楚了,就是不论是“女神在天空中倒影”,还是“白色神魔”、“墙上黑物”,它们都不是那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如果说它们只不过是幻象而已,那么,它也仍和一切事物一样,是非实在的,本质上是幻象x_ing的和虚无x_ing的。同时,要让真实本身、存在本身整个向自己开启出来,自己完全地处于真实本身和存在本身之中而不是作为幻象x_ing的那些东西之中,也就是彻底和完全地揭示出真实的自己,揭示出自己的本来面目,路只有一条,就是让自己而非他物被那种“鬼神”的力量彻底地化为虚无。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对每个人,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向他完全和彻底的开启,都是他个人而非他物被“鬼神”的力量化为彻底的虚无。一切都备于我一身,世界就是我的世界,但是不是那个叫做“张小禹”的“我”的世界,而是那个叫做“张小禹”的人完全和彻底地被“鬼神”力量化为虚无后才可能显现出来的那个“我”的世界。这个“我”从它是一个什么东西、什么事物、由什么组成、多大多小多长多短多轻多重多快多慢等等方面来说,它是虚无。这个“我”是纯观看、纯意识、纯觉知,是纯观看、纯意识、纯觉知本身。
我受到的这个神秘黑物的召唤,召唤和进入它之中,无限平静地端坐于它之中,受到的就是这种召唤。我对于我也是一个事物,这个事物什么特征都有,长短、大小、轻重、快慢一样不缺,也就是我有我整个的身体、整个人、整个生命。要让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向我完全而彻底地开启出来,我只有还原我所拥有的身体,我作为一个人本身,并不是我的究竟真相。真实本身、存在本身不是别的,就是我的真实面目本身,就是真实的我自己。所以,无限平静地端坐于这个神秘黑物之中,不但让自己的影子也像那么堆“干粪”的影子一样消失,还让自己化为虚无,才是让真实本身、存在本身完全而彻底地向自己开启出来之道。破除自己就破除了一切,也只有破除了自己才能破除一切。实际上,之所以会有这么个神秘黑物的出现,并且让我眼睁睁地看到它让那堆“干粪”没了影子,甚至还可能让那堆“干粪”化为了虚无,不是因为真有神秘外力的存在,它化成了这么一个神秘黑物来干了这一切事情,更不是什么外星人或“暗物质”所为了,而是我对我自己的破除、我对我自己的放弃的结果——我对我作为事物的我自己的放弃和破除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一种必然结果。这个神秘黑物还是我长期的完全不吝啬我的智力、脑力、想象力,包括理x_ing逻辑的思辨能力,不吝啬到了不顾自己的生命存亡的地步的一种结果,可以说,如果说它是疯狂、偏执的“产物”,它也是高度的理x_ing思考和逻辑思辨的“结果”,它无论如何也不是果然有爹他们不信而大婆他们迷信的那种鬼神的存在的结果,如果我多少有点像爹和大婆他们那样不动脑筋,也不敢动脑筋,永不回头地迷信他们那种不是自己独立探索和思考而是被世界教导的“哲学”,不是把自己整个身心,还整个大脑都投入进去了,把它们的潜力全部激发了出来,面对死亡、面对毁灭,包括面对因为心力和脑力的激发达到了极致状态而可能出现的毁灭,都毫不退缩,就根本不可能有今夜的一切,不可能有这个神秘黑物出现在我面前,使我得为它把还剩下最后一点东西都用上。
破除了自己就破除了一切,也只有破除了自己才能破除一切。这个神秘黑物只不过我对自己、自我的破除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标志。我受到它的召唤,进入它、在它中间无限平静地端坐,也无非是我内心的召唤,召唤只要我敢进入到这个黑物中去,我还剩下的、最后的东西就会被全面破除。被破除的都是虚妄的、不真实的,是幻象和幻觉。真实的是不可能被破除的。这个神秘黑物也不是真实的,也是幻象,就和我的自我一样,和万事万物一样,和那堆“干粪”一样。进入这个神秘黑物,无限平静地端坐于其中,就是揭示出所有这些,包括这个神秘黑物都是幻象和幻觉而已,真实的仅仅是对这些幻象的觉知,真实仅仅是幻象和对幻象的纯觉知,幻象就是处于纯觉知中的幻象,纯觉知就是觉知着幻象的纯觉知——这就是存在本身、真实本身。所有一切都被揭示出是幻象和幻觉而已的时候,我的觉知并不会丧失,也不可能丧失,正是我的觉知在告诉我所有这一切都是幻象和幻觉,从来是,一直是。
这个神秘黑物,和所有那些我称为“鬼神事物”的东西一样,是不离我而存在的。它并不是一个现成的、弄好的东西,跑到我面前来、摆到我面前来让我把它弄明白。它每时每刻,它的一切和一切,都和我个人的身心状态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我个人的身心状态和它不过是同一个东西的两个方面。可以说,它也就是我,另一个我,如果我去和它结合在一起,就会把它和这一个站在它外面、看起来还像从前的众人公认的那个我一模一样的我的虚假x_ing和幻觉x_ing都揭示出来。它也是我的“坟墓”,真正的“坟墓”,如果我敢走进这个“坟墓”,在最后时刻,我也会消失,它也会消失,我觉知着、感觉着、认识着、意识着,但再也没有一个自我或一个自我的身体,不管这个身体是个r_ou_体或是个灵魂,供我觉知、感觉、认识、意识。我的自我的虚假x_ing和幻觉x_ing被揭示出来了,万事万物的虚假x_ing和幻觉x_ing也就被揭示出来了,从此,万事万物对我也可以如这个黑物这样对我一样了。也只有首先将自我的虚假x_ing和幻觉x_ing揭示出来,才可能揭示出万事万物的虚假x_ing和幻觉x_ing。目前,最多只有那堆干粪的虚假x_ing和幻觉x_ing对于我才是真实的,因为我还没有走进这个坟墓将自己彻底埋葬,只是离坟墓很近很近了而已。
那么,他人来了到底会不会看见它——这个神秘黑怪呢?首先,一般寻常的他人根本就不可能来,而他们绝对不可能来不因为别的,就因这个神秘黑物的在场,因为我此时此刻的身心状态。如大队干部,还有爹,就是那种一般寻常的人。这里所谓一般寻常人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那种深度沉迷于事物之中的人。他们如此认事物,包括作为事物而在的那个自己,为真实、为一切,所以,他们如果敢于向这时候我这间圈房靠近,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走向那种“烈火深渊”,走向“鬼神”,这是他们万万做不到的。实际上,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大队干部今夜就没有一个人出门,没有一个人在沟里巡视和去闯进这个家里那个家里干他们想干的一切了。在我进行“月夜行动”期间,他们是越来越少干这些事情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他们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夜就都不约而同不出门了。今夜是沟里最平静、安宁、无事的一个夜晚,所有的人都可以放心地安睡。爹也不可能来圈房来看看,即使来了也什么都没看到就走人了,而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人有多少事情、多少行为都是他们完全不知道、不自觉、但恰恰要它才是真实动机的结果,对这个我太熟习了。
他们不知道我知道,知道他们就是因为对“鬼神”今夜将于沟里出现的预感而不出门的和不来我这间圈房的,他们是如此珍爱他们那个不过是作为他们的幻象而被他们认识的自我,以至于他们会如此无条件地、本能地、不自知不自觉地离“鬼神”远远的,因为和“鬼神”遭遇就是自己所珍爱的那个不过是作为幻象、作为一种观念而处于自己的意识之中的自己,也就是那个作为事物的自己——不管这个自己是人、生命,还是大婆所说的那种灵魂或鬼神——从来没有过自己所以为的那种真实x_ing被揭示出来,而我们越是珍爱那个作为事物的自己,把它视为真实的自己的观念越是根深蒂固,这个过程就越表现为是自己最可怕的毁灭,是神对我们的末日审判,我们就是去死,也接受不了这种毁灭,因为去死也还可能为自己保留一些东西,虽然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但很少有人是在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自己什么也不是之中死去的,很少有人不是在死的时候都牢牢地抓住一些东西的。
可以说,如果我发现的这一切是真的,人的死亡就不会在我们一般所说的死亡之中结束,人死了,在“黄泉路”上了,人都有可能,甚至于必然遭遇到我现在遭遇的这类事情,被召唤和要求完全、彻底、干净地放弃自己,放弃一切,因为,一般寻常人是如此珍爱那个作为事物的自己,就是在“黄泉路”上了,都还没有放弃自己、放弃一切,还不能无限平静地对待“鬼神”和“上帝”对自己的末日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