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作者:向小舜(中)【完结】(80)

2019-05-23  作者|标签:向小舜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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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石头,大名冯乃民,我们沟上沟人,我的同班同学,在我发现自己的出路、生路和活路只可能如上述时,他正好与我同桌。

  冯石头,他家比我们家还穷,在我们沟里,他的父母比我爹是还要普通寻常没背景没势力的农民。冯石头也生得不聪明,如果说人们都说我还有将来改变自己农民身份的希望,那这种希望在他身上就是一点也没有的,他也完全是在按照自己长大了就接他爹妈的班——扛着月亮锄修理地球在对待读书学习的。

  当我“顿悟”到我必须毁灭一个农民或他们的孩子才能得到拯救时,我一下就选中对象了,这个对象就是冯石头,并且说行动就行动起来。这个行动的整个蓝图也是在这一瞬间有的,我必须绝对完满地实现这个蓝图,不然,不可能证明我天生就是“国家干部”、“国家人口”、“非农业人口”。这个蓝图就是,我在未来不多不少刚好一年的时间,也就是两个学期的时间里,每天都要从冯石头的脸上掐下两块r_ou_下来,这两块r_ou_的大小必须至少是可以确认为有一定大小的,而且每次掐的地方不能相同,直到将冯石头的脸整个毁了,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毁容”或“破相”了,我就得到这个证明了。

  如果我不能实现这个蓝图该怎么办呢?实际上,对于我,没有能不能够实现这个蓝图的问题。这对于我,不是去做一件事情,而揭示出那已经存在的、已经在那儿的、没有任何人可能加以改变的事实真相,如果有如果,也是如果我有可能实现不了这一蓝图,我就什么也不会做了。不管我在把手伸向冯石头的脸时那种沉重和痛苦是不是真的,我把手伸向他时我的沉重和痛苦的程度也是非人能够承担的、可怕到了极致的,因为,这于我就不仅是被全世界、全宇宙的力量强迫去完成一件事情,强迫去揭示一件已经完成和发生了的事情,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绝对没有自己个人的意志可言,一切都是被强迫的、被命令的,而且,我毫无疑问能够取得最为完满的成功,全世界、全宇宙都应该来阻止我成功,但是,全世界、全宇宙都不会有力量来阻止我获得绝对完满的成功——没人知道,我也不可能对人述说,这到底令我多么绝望。

  在时间上都是那么巧合,我有上述“顿悟”是暑假天,第二天就暑假结束上学开课了。上学开课的第一天,还没上课,我就对正在和后排的同学说笑嬉闹的冯石头以命令的口吻叫道:

  “过来!”

  我还从未以这种口气叫过人。一到秦老师班上,秦老师就封了我一个副组长的职位,但是,我一次没有行使过我的职权,当然也没有履行过我作为一个副组长的责任。

  冯石头以为我对他有什么话说,就像对待一般的同学关系那样地把脸凑过来,眼睛看着我,那样子是那么纯真、淡定、安详和坦然。

  我把自己的手伸向他的脸,轻轻地然而也是用力地掐下了一块r_ou_。他脸上顿时有了一个见血的小r_ou_坑,血往外渗透着,很快小r_ou_坑就装满了血,我把手指间颇有实感的r_ou_搓了一下确定它算得上是一小块r_ou_才让它掉下地去。我的手在伸向他的脸时我看见了我的手,它是那么地叫我惊异。我一向不敢看自己的手,因为我的手,包括我整个人对于我都是死尸,我也看到它们是死尸,是没有生命和非人的东西而已,我绝对需要从我的手上看到生命的、也可以说是神x_ing的光辉,而当我把手伸向冯石头的脸时,我则看到了这种光辉。

  冯石头因为痛而轻声叫了起来,神色大变,那么惊惧、紧张、警惕,也那么委屈和伤心,一双眼睛熄灭了。他浑身都在抖。看得出来,这些不是因为我掐了他的脸,还掐下了一块r_ou_,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将遭受到的厄运已经有了预感。他坐过去一点点,发着抖在那儿猜疑,但是,却止步于寄希望于我是偶然的,一两次后就不会怎样了,眼睛里还有一种我没办法不说它是奴x_ing的希望我一两次后就不会再他对做这样的事情了的游光。我看得出来,他这种眼神是做给我看的,是在乞求我。他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儿的愤怒和反抗,甚至于连惊讶也没有,就好像他知道我这样对他做是多么多么平常和正常。

  我又对他轻轻地招了招手。他迟疑了一下,也剧烈地抖了一下,却也连忙就凑过来了,让自己那么迁就、讨好地显出他当我这回是真要给他说什么了,话给他说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我又那么平静、轻而有力地在他脸上掐下了一小块r_ou_。我掐的时候他比头一次更顺从,只是抖得更厉害,我看得很明白,这种抖里面有他对他将遭受的厄运再一次强烈的预感。

  掐完了,我还仔细审视了一下,看清楚他脸上两小r_ou_坑是不是算得上两个小r_ou_坑。我看到刚掐过后,小r_ou_坑里的r_ou_白生生的,但跟着血就渗透出来了,一会儿后,血都会流出一点点到小r_ou_坑外面了。末了,我对他说:

  “你不能告老师,不能和别人换座位。要不然……”

  我没有说下文,但这对他已经够了。说完这句话后,我有些厌恶地表示今天的事完了,叫他过去,他这也才坐过去了。他对于我是完全透明的,我对他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得明白,他就是要以无条件的顺从和做出极端可怜的样子来唤起我的同情和可怜,也是以这种做法乞求我,让我放过他。很显然,他将即使是羔羊,即使是没有生命和意识的机器也不可能会像他这样完美地配合我。而我,如果我早知道他不会这样配合我,我也就什么都不会做了。我对他这一切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身上抖着,有一会儿,我觉得他都是一个鬼了。但是,不一会儿,他就显得快活起来了,把什么都忘记了的样子,又去和后排的同学说笑嬉闹,后排的同学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痕,问他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呢,怎么现在就有了,他躲闪着,掩饰着,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这样,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除了星期天、放假天外,我每天都要在冯石头脸上掐下两小块r_ou_。也许因为确实太残忍了,有时也只掐下一块,可这种时候是很少的。每一次我把掐下的r_ou_都要在手指间搓一下以证明它的真实x_ing,它确实算得上一小块r_ou_,才让它掉下地去。有时我也会看着躺在地下的我掐的r_ou_的模样,从上面我看到的是死亡,是整个世界都死了的那样的死亡。

  每次掐冯石头时,我都直视着他的脸,因为这是我必须做到的。我看到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鲜活的人,但我必须做到的就是要将这样一个生命活生生地毁灭成一具活死尸。

  按照我必须做到的,本应该是在每天的同一时刻掐,但这却是我没有做到的,因为太难了,不是有人阻止或遭冯石头的反抗所造成的困难,和外在的困难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内在的困难,我要克服我自己、战胜我自己、强迫我自己的困难,所以,往往是一拖再拖,都到了再不动手就只能第二天掐他了才动手,而当然不能有一天不掐的,因为有一天不掐,有一天不从他脸上掐下一两块实实在在的r_ou_来,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坠入了那只能一生一世被当成泥土和石头对待、只能作为泥土和石头而存在的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为止,我有时还要强迫自己从他脸上掐下三小块r_ou_,这是为了补上有时一天只掐了一块。

  每次要掐他的时候,我都是很突然又很平常地对他叫一声:“你过来!”平时就好像我想都不会想到他。这样叫了之后,就把手平静、机械地伸他的脸,一边这样做还一边检查他脸上那一遍逐渐有密密麻麻的气象的小r_ou_坑,它们有的已结痂,有的旁边还残留着血迹。我并不是在他脸上胡乱地掐,而是一个小r_ou_坑紧挨着一小r_ou_坑地有次序地扩展下去,这就像我也不会在一个小r_ou_坑上补上一掐一样。在掐他的时候,我会认真地看着我手上的作动和他的脸,看着他的脸就像看着一块布一样,也强迫自己完全是在一块布上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除了那一声“你过来!”我不会对他说更多的话。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对他的极度的厌恶。

  只要我对他一声“你过来!”他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浑身抖得如筛糠似的,眼睛里顿时是极度的惊恐、可怜和乞求,就像他这是在被迫走向绞架一样,这和他同时又完全是无条件地顺从我构成了他的一切。我感觉到即使一具死尸也不会有他这么顺从。这在他身上始终也没有改变。他每次的动作都是一样的,叫过来就连忙坐过来了,本能地把我在上面还没有布满小r_ou_坑的那面脸伸过来,整个人扭曲成奇形怪状,却要等我认真、仔细、平静、缓慢地掐掉两小块r_ou_后才会坐回原位子去。在开始,每次掐他,他都会因为痛而低声叫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声音一次比一次小,在开始是叫给我听的,含有乞求的成分,后来就是叫给他自己听到了,再后来就不再叫唤了。如果不是他有就像在上绞架的恐惧状和可怜状,我都会相信自己真的是在折磨一具死尸了。

  一天中,除了我掐他那个短暂的时间外,他什么都和平常一样。听课、作业、和后排的同学说笑嬉闹,完全和当时我还没有开始掐他时一样。他的确倒霉,我是副组长,他那边又坐了个正组长,他给夹在中间了,这使他也只能和后排的同学交往。在我们班上,一个小组正组长和副组长也是官,和一般学生是有区别的,或者说会被一般学生区别对待。很显然,那个正组长就是竖在那边的一堵他无法逾越的高墙,为我挡住了很多东西。在我开始掐他的那段日子,他被掐了之后,坐过去后会像一个鬼一样在那里沉默一小会,身上发着抖,整个人没有一点生命的光泽。后来,我一掐完他就恢复了常态,马上和后排的同学嬉闹,显得比原来还要高兴快活。他完全没有抗争,没有愤怒,而且自始至终都是在我掐他时一定显出我这是偶然的、心血来潮的、这一次过了我就不会再有下一次的那种乞怜我讨好我的样子,只有他那种发抖才暴露出他内心深处清楚事情是不可能这样结束的。而我呢,他越是如此我就越厌恶他、恨他,越觉得自己有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去完成的责任和义务,那就是告诉他,告诉全世界、全宇宙所有注视着目光,完全不能乞怜人会产生这种好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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