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标本室等许多地方都被装潢翻修过,看起来现代而又先进。
辛弃疾看着这里的一切,只觉得期待而又有些不放心。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按期修完学分,而不会因为考分太低被赶出去。
——其实只要他认识柳恣的这事被捅出去,学校里没人敢拿学分的事为难他。
但这不是君子所为,不现实。
开学当天,在参加完开学典礼之后就要进行分班考试,然后新生按照临时编号去不同礼堂里了解各种要务,并且上几天基础课程,就可以按照各自的能力去不同的年级读书了。
青玉那边原本在帮着科研院折腾新技术的事情,如今也特意请了三天假帮他突击准备学习。
从模拟卷的成绩来看,辛弃疾的生物课大概在初三到高一的水平,化学也学得颇不错——但物理明显不过关。
最麻烦的,就是电学的各种题目。
什么加速度、光学、热学都可以通过生活实际的记忆去联想和应用,但电学的模块里有很多东西,因为之前他都没看过相关视频,在临安城也没条件做实验,完全是一头雾水。
“RLC电路的定义你是背熟了,但是应用题怎么就绕不过弯来呢。”
赵青玉哗啦啦的翻着书,又找出平板里的电路模拟APP,第一万遍跟他讲其中的概念。
辛弃疾看着曲里拐弯的线路和各种电阻,只觉得还是头大的很。
由于战备考虑,学校里的理科知识都被压缩过进度,考的题目都偏难。
很多东西他能靠自圆其说式的法子不断理解,比如放热、凝华、比热容等等。
可串联并联这样的东西,还有电阻电压之类的东西,一旦组合在一起就和万花筒一样,能变化出无穷的套路出来。
这出题老师一个个都用心险恶的很,几乎每个字都想给人下套子铺陷阱,一不留神踩进去就没分了。
当初他在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考完物理出来就后背冷汗浸透,如今再准备分级考试的时候同样也隐隐地头疼。
“你之前能模拟题考个及格分,我觉得完全是因为你记x_ing太好了……什么概念不管懂不懂都能背的滚瓜烂熟啊。”青玉翻着他自己做的笔记,还用手戳了戳看起来没有干透的墨迹:“我之前送你的那两盒圆珠笔呢?”
辛弃疾垂眸一笑,岔开话题道:“电动势、内电阻这样的词,虽然都知道它具体的概念,可根本没法真正的理会。”
“学得越深,抽象的概念就会越多。”青玉耐心道:“很多人年纪轻轻就秃了,不是没有原因的。”
考试终究是要考的。
能力评级综合试卷和入学考完全不同,就好像一个岁月静好的小姑娘突然露出宫斗冠军的狰狞面目一样。
辛弃疾从下午做题做到晚上,差点写空了两根笔芯,心里根本没有底。
他越考越觉得有些走神,大概是用脑过度的缘故,竟在做不出题的时候开始想些别的事情。
这样的题目培养出来的人,无论是分析能力还是理解能力,都非常可怕。
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吗。
他在两年前,自以为是同龄人之间的翘楚,虽然没有去考取功名,可也文武兼济,满怀着一腔报国之心。
可现在,自己所目睹的这一切,全都让原本坚定的心念在被动摇。
他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佼佼者,可以成为卓越而优秀的人才,可无论是宋国官场里的乌烟瘴气,还是这考场中一个个江银学生脸上仿佛写着‘精英’二字的神气,都在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真的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吗。
考试结果和青玉猜的一模一样,三年级水平,被分到了三年级的B班。
教室里坐着不同年纪的人,但奇异的是,辛弃疾虽然束着发髻坐在他们之间,却并不显得突兀。
现代人从小就不缺营养,甚至很多人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投喂的营养过剩。
很多十几岁的小孩站在古代的成年人面前,反而还显得健壮成熟很多。
当然,脸上的稚气只有在进入社会以后,才能慢慢地消解掉。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跟初进宫那会儿极为相似了。
熟悉新的秩序和环境,认识新的朋友,了解不同环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自然要用在上课和自习上面。
由于缺的文科课太多,哪怕是晚上八点下了晚自习以后,幼安还是要带着书回家继续补课,脑子里既要记欧罗巴梅丽坚各种古典现代派作家的名字,还得做青玉带回来的各种物理和化学教辅,往往一学就学到凌晨两三点,匆匆睡一会再爬起来去上早自习。
柳恣的房间刚好可以通过窗户看见书房里的灯光,有时候夜半刷剧完了也会瞅一眼那小子睡了没有。
——显然没有睡。
门被轻轻敲了敲。
辛弃疾抬起头来,一回头看见柳恣坐在电动轮椅上,撑着下巴在看着自己。
“是——是需要泡咖啡吗?”他略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我来帮您?”
“不,”柳恣笑的有些玩味:“把你的辅导书拿来,我给你讲。”
第88章 夜谈
辛弃疾懵了几秒钟。
他真的觉得是自己理会错柳恣的意思了——
临国元首,要给自己讲题?讲高中物理题?
这就类似于三更半夜宋国皇帝敲门,打算教他怎么写策论一样。
柳恣玩心太重,也相当享受的看着这青年一脸愕然的神情。
这要是两年前,有个人给自己说自己不光要做一国元首,还要给古代人讲电路图怎么画电阻怎么个安排,那真是完全不会相信的事情。
大概是两个人相对无言略久,辛弃疾忙起身行礼,极力推辞道:“谢柳元首抬爱——幼安不敢耽误元首休息,可是灯光太亮了,让您睡不安稳?”
柳恣眨了眨眼,半晌才道:“你跑到临安城半年,又开始来文绉绉的这一套了啊。”
辛弃疾被他这一句话噎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在宋国的一些习气给带了过来,无奈道:“柳先生……”
柳恣直接推着摇杆上前,抬手拿了他的一本参考书,本能地想翘个二郎腿,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条腿折了,只干咳一声看题,不紧不慢道:“铅笔拿来。”
辛弃疾忙把笔递给他,倾身坐在旁边听他指点。
柳恣自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的参政院,CAT的考试内容比这要复杂苦难许多,早就把他的脑子里愚钝的地方都敲打的清楚透亮。
他的实力原本是全国前三,可偏生填错了答题卡没法去参政院,所以才跟着厉栾来到这江银镇一起呆个几年。
柳恣私下里依旧是那个玩世不恭的调调,但讲起题目来不仅深入浅出,还能够举一反三的跟他点拨不同考题类型里要注意的点,以及应该怎么训练做题的思路和能力。
赵青玉原本就学艺不佳,考上国外大学的少年班学得自然是另一套体系的课程,虽然也能给幼安讲讲题目,但思路不够应试化。
可柳恣不一样,他绕开那些出题老师的陷阱就跟玩儿似的,还拿了纸笔给幼安出更毒的题出来——
毒的辛弃疾盯着那题目想了快十五分钟都毫无头绪。
每个字都看得懂,就是做不出来。
“你看,不能只学皮毛,要看最本质的问题在哪里。”柳恣笑眯眯道:“这一道题做对了,其他的题就都好办了。”
辛弃疾坐在书桌旁边,全然没发现自己在享受小班一对一教学的特殊照顾,脑子全扑在那题目上头。
他这段时间都休息不足,又隐约有些走神。
得亏柳恣去了参政院,没去教育院啊。
他要是负责分级考试或者毕业考试……那上天台的学生得领号排队了。
“想什么呢?”柳恣戳了戳他:“感觉太难了?”
辛弃疾终于把宫廷里的那一套从本能里摁下去,努力寻找着和他平等交流的感觉:“有点……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就休息一会。”柳恣打了个哈欠,瘫轮椅上懒散道:“呆在江银感觉怎么样?”
“城市虽然没有扬州大……但是先进很多。”辛弃疾低头道:“我回临安城复命的时候,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有什么好乱说的呢?”柳恣噗嗤笑道:“告诉他们这儿的学生天天早晚自习不断,而且还要杀兔子杀老鼠杀青蛙?”
辛弃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认真道:“微——我要是这么跟皇上说,他们恐怕会以为我是过来学做饭的。”
“话说回来,他们跟你折腾这么久,都在聊什么啊?”柳恣好奇道:“不管问什么,你也没办法回答吧。”
“确实如此,”辛弃疾诚恳道:“很多问题……没有答案的。”
就像宋国想找临国的死x_u_e,想找能一击制胜的关键,但是这种事又不是跟掐掉烂白菜叶子那样看见了就能掐了,哪里有这么简单啊。
“他们除了政事之外,还问过几次……您的婚姻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