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被请来参加新年宴会,早就看见了远处高宾席里坐着的那几个熟悉的人,自己简单的吃了些东西,青玉发了短信,叫他不要急着走。
等节目都表演完了,大伙儿开始上舞池旋转着摇摆的时候,胡秘书终于过来,请他过去一趟。
赵构穿着锦绣霞织的华袍坐在柳恣旁边,跟和蔼的长辈似的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给自己看看。
柳恣神情淡漠的坐在旁边,仿佛一切都并不要紧。
他的视线在看向那青年的时候,没有太多感情,却也在无声的打量。
两三年里,他蜕掉了身上的稚嫩和天真,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稳和成熟,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也透着几分清俊。
而自己也快奔三了,时间实在是过得太快。
辛弃疾看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柳恣,在赵构面前显得略微有些拘束。
“不必行礼,”赵构既然打算做出大方友好的姿态了,索x_ing把事情做足,三言两语的就开始交代各种事情,简直有些像人贩子卖小孩似的。
他当初在卖掉岳飞父子,卖掉自己半壁的江山,甚至是作为宋室皇帝的尊严、在金臣面前都一副谦卑姿态的时候,确实也没太多的心理障碍。
人都是自私的。
辛弃疾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完一番话,下意识地看了眼钱凡和柳恣,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卖了。
自己绝对——绝对被当成什么筹码,给交换出去了。
皇上是个精明人,绝不可能做出平白送礼的事情。
先不说自己的身份在宋廷到底做不做好,哪怕是在宫里的这些时间里,他也看得出来赵构心思深沉,喜怒无常。
能让他主动来跟自己道别,绝对有利益的驱动——
柳恣他们做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事情?
他勉强的扯了个笑,半是认真的推辞道:“微臣不敢,皇上别说笑了。”
“哪里的话!你原本就是金国出生的人,我这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赵构这时候撇清关系的比谁都快,又生怕拧不过他这倔x_ing子,直接吩咐道:“务观!你跟他说几句!”
陆游从听到钱凡那句话起,心里就颇为复杂,此刻被赵构唤了一声,只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那已经出落的身长玉立的年轻人。
他早就不知不觉地把这小子当自家亲侄子般看待,什么事也都盼着他好。
可怎么也想不到,如今他竟然会成为临宋交易的一枚棋子。
都是命不由己的人啊。
陆游站起来半天没有说话,只隔着满桌的酒菜与辛弃疾对望了一眼。
他给自己倒了杯西凤酒,对着他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这是祝你鹏程万里!”赵构满意道:“还不快回礼!”
辛弃疾心里五味杂陈,最后看了眼这皇帝,也回敬了一杯。
从宴席开始到舞会结束,一共花了五个小时。
等把官员们都送回酒店,就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辛弃疾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原本有些犹豫,可还没等他往下想,青玉就吹着口哨拎着车钥匙回来了。
“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有的事且要好些日子才能想通,”青玉晃了晃钥匙道:“可今天不是过年嘛——走啊,守岁去!”
出乎意料的是,一打开门,公寓里竟然挤得满满当当的。
刚才那些还不胜酒力的家伙,现在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整个客厅都坐着柳恣各处的朋友,空气里散着暖洋洋的啤酒香味,有人随便用影屏开了综艺,房子里就热闹起来了。
辛弃疾虽然不知道他们花了怎样的代价,又为何会突然属意让自己转换身份,可一进这闹哄哄的屋子,竟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原先想过厉栾指的那条路,觉得那太遥不可及而且难以做到,为此辗转反侧了好些时日。
如今一走进这笑闹着的老房子里,心里的沉闷与压抑就开始不自觉的消退。
临安宫城……还是太暮气沉沉了些。
柳恣正在厨房里准备给大家炸爆米花吃,随手还往锅里加了一大勺巧克力酱:“幼安来啦?跟他们玩儿去吧。”
他又一副笑意温和而亲近的样子,仿佛和一个小时前那冷淡而疏离的元首是两个人。
辛弃疾定定的看了他两秒,点了点头才走进去。
“快过来陪我打牌,真他妈的快输光了——”钱凡挥了挥手里的扑克,坐在地毯上咬牙切齿道:“龙牧和青玉这两混小子特么的算牌!这是作弊!”
“哎钱叔我还要压岁钱呢,你不能耍赖的啊!”
“要个卵子的压岁钱,你都要十九了工资都拿好几年了不害臊啊!”
“害臊是啥来着?”
等那锅热乎乎的爆米花被端过来的时候,刚好一局牌打完,幼安还没回过神来就赢了这把同花顺,收了一摞的票子人都是懵的。
“哟,马上十二点了,”柳恣看了眼窗外道:“许个愿吧。”
下一秒,蜂鸣般的礼花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同时在窗外响起,远处隐约能见到此起彼伏绽放的璀璨烟火,还有人群的欢呼声。
幼安抬头看向这一室挂着笑容的人们,眼神柔和而温暖。
“新年快乐。”
第125章 寒冬
有趣的是,整个淮南东路虽然只有扬州一城处于全建设状态,有好些个地方属于放任自流式的发展,但民风民俗上开始不断地往扬州城一方靠拢。
各地都开始出现简约式的婚礼,但流程大多山寨了扬州的那一套,还有些有心人拿这个做生意——说是从扬州学来了整套仪式,不仅可以证婚指媒,连新式婚礼的那些说辞也跟着编了套差不离的。
不仅如此,无论是读书习字的内容、对女x_ing的宽容态度,还有交谊舞以及各种新鲜玩意儿都随着交通的发达在不断往外流传。
扬州每年要吞吐近四五万临时居民,这些人离开城市时大多都带着各种偏现代化的产品和书籍,当他们散到淮南各地甚至更远的地方时,就有更多的人开始动摇。
财政局好不容易稳定了目前三币的汇率,又在泗州也开了一家银行,开始想着如何把榷场生意做得更大一些。
没等骆忒这边搞明白应该用什么姿势往金国那边捞钱,白鹿找上门来了。
“白局长?”骆忒给他倒了杯龙井,笑眯眯道:“今儿是来谈教育局经费那边的事情?”
“恐怕你们要头疼一阵了,”白鹿失笑道:“我是来交代土地调研相关要求的。”
镇子里人手不够,从前也压根没有土地局的设置,相关交接都是跟县里沟通接洽的。
时空异变之后,土地规划的事情归建设部管,但又没有足够宽裕的时间去管理细碎的东西。
如今参政院想法子搞出个土地局过来,但无论是办事人员还是官员都毫无经验,需要有懂行的人过去带一下。
想来想去,有过相关行政工作经验的骆忒再合适不过了。
泗州海州和楚州虽然是半放养状态,但毕竟秩序还是要维护,只是相对而言管得比较初级而已。
可时间一长,人们就渐渐看出问题了。
这几州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当初他们以为这些流民都是从金国逃奔出来的难民,可观察了一些时日以后发现南北各半,而且都面黄肌瘦,如果不管制的话可能会造成社会动荡不安。
——可是南方为什么也会来这么多的流民?!
在原先的视角里,南方不仅农业发达、人口富裕,而且对外贸易频繁,手工业也发展的颇为不错,最近几年里也没听见爆发什么饥荒洪涝之类的,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从南方跑出来?
骆忒跟白鹿聊了一下午,确认要做哪些事情之后,直接去土地局挑了些人开始外出调研。
这一调研,才发现问题有多麻烦。
许许多多的事实都在不断地提醒他们,现在是千年之前,并不是完善而成熟的现代。
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生活,却根本没意识到其他城市的人口和土地制度根本没有跟着时代改变而调整。
最近百年有余的时间里,是爆发战乱,然后又举国南迁,再慢慢进入复苏期。
在战争结束之后,人口开始迅速回涨,几十年里南方人口激增到从前的三倍不止,可南方的土地有限,而且还处在大兼并时代里——
宋国自立国以来,就实行的是‘田制不立’、‘不抑兼并’的状态里。
这意味着,所有稍有资产的人,无论是地主富商还是贵族,都会想方设法的侵占土地,把尽可能多的资源给圈起来。
几百万顷的土地从立宋到现在已经被盘剥了大半,而幸存者还要面临厚重的徭役赋税,几乎无路可走。
骆忒的这个报告递交上去以后,参政院深思熟虑了许久,决定在其他三州开五个新农业区。
这五个农业区会收购近六成的土地,同时开启精细化的养殖和种植,进行有明确管理体系的系统化生产。
——相比建工厂而言,办这个需要的机械并不太多,但却足够能解决问题。
五个农业区花了四个月去划分区域和分工,又设置了配套的培训体系和考核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