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他感觉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动了动手脚,发出一阵清晰的碰撞声,抬起的手腕上闪过一抹银亮。
他整个人都被锁在了这里。
手腕上和脚腕上都被细密却坚固的锁链来来回回的缠了几圈,稍微一个动作便会传出不小的响声打破这片似无边际的枫树林的静谧。
他似乎正靠在树上,那手似乎也是意外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的。
因为,他现在,似乎在饮酒。
玉质的酒葫芦随着手腕高抬发出水声。
透亮的酒液倾泻而下,大概是在喝了,只是他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一双手,一双不是这个人的手夺过了酒壶扔到了一边,语气一如黑暗中一般,三分调戏七分戏谑,“被我关起来,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那人将他压在背后倚靠着的树上,慢慢倾身过来,温热的鼻息似乎都吐露到了他的面庞上。
而离的这么近,他完全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
顾浅生猛烈地挣扎着,妄图抓住些什么,然而当他大汗淋漓的醒来时,顾清雪正跟他的脸贴的极近,他感受到的温热气息多半是这个小表妹凑过来时候弄出来的。
顾浅生反应极快的一扭头,顾清雪落下来的唇自然偏离了方向,落到了顾浅生的侧颊上。
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顾浅生难以抑制的闷哼一声。
刚刚昏迷时候无异于在逃避痛苦,而此刻醒来了,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顾浅生眉头紧锁,一双眼再度闭上,苦苦忍耐着。
他身上出汗更剧烈了一些。
“浅生哥哥,你醒来了,你哪儿不舒服么。”顾清雪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欣喜,手上拿着的毛巾再次按到了他的额头上。
毛巾很烫,略略舒缓了他发痛的脑袋。
顾浅生其实很想说他确实很不舒服,最不舒服的就是她现在呆在他的身边,除了忍受痛苦之外还要提防着顾清雪多余的小动作。
但是当毛巾按上来的时候,顾浅生反而没了声音。
即使是一瞬间,能让大脑稍微放松一下对于他来说都是好的。
只是,很奇怪。
明明都决心放弃生命了的他,却在可能被侵犯的时候醒了过来,内心似乎有声音在一遍遍的告诉他,他不能不忠。
头很疼。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感觉身体里有许多的东西顺着血液穿行着,最后分散着扎进他的脏器和血r_ou_中,带出无尽的痛苦,包括大脑里,感觉有许多东西在跳。
真正的生不如死。
心脏部位可能因为是灵蛊的寄居地,此刻是在安静的地方。没有那些芝麻一般的小黑虫,那颗心脏仍旧在沉稳有力的跳动着。
灵蛊仍然没有一丝反应,而直到现在那些细小的麻蛊也算彻底安好了家,安静了下来,顾浅生睁大着双眼,感觉自己整个人宛若虚脱了一般。
他也给人下过蛊,也被别人下过蛊,自然直到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虽然不知道被下到自己身体里的是什么蛊虫,但是要从破开的伤口通过血液进入身体的蛊,还进行了那么长时间,想来不会太大,但是数量会很多。
而现在的状态多半是蛊虫进入了潜伏期,不知道蛊虫的类型,他自然也不知道这种蛊虫是特定日期发作的还是施蛊人施术才会发作的。
但无论是哪种,对于顾浅生来说都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顾清雪又换了一遍毛巾,一直守在顾浅生的身旁,顾浅生现在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明明睁着眼,却仿佛失去了生命,那样的眼神,让顾清雪看着有些心悸,她忍不住伸手凑近顾浅生的鼻翼,想要去试探这个人是否还有呼吸。
☆、第一百一十二章 质问
顾浅生却先她的动作一步伸手抓到了她的手腕。
那双失了焦距的瞳孔落在了顾清雪的脸。半晌之后才慢慢重新恢复了神采。
他握住顾清雪手腕的手并没用多大的力气,顾清雪却红了面颊,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看见顾浅生没事,她自然也不会再想试探他是否还有呼吸了。只是。
浅生哥哥主动伸手握住她,还是头一遭。
和这么多天喂饭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又能看见顾浅生这双好看的眼睛,直到这一刻,她才满心欢喜的真正觉得,原来现实中,顾浅生真的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了。
那样好看的笑容,那样专注而温和的双眼。
顾清云有些娇羞的眨眨眼睛,往顾浅生的脸看去。她面颊的热度也一点点的散去,眼中带了一点疑惑。怎么都没有了呢?浅生哥哥怎么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顾浅生只举了一会儿手臂便觉得乏了。有些无力的将手臂垂了下去。
“浅生哥哥,你是不是累了?”房间里只能听见顾浅生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顾清雪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再说一句话,只得有些不甘心的开口打破静谧。
顾浅生合了双眼,“嗯。”
送客意味明显。
顾清雪本来就x_ing格骄纵,看见自己忙碌了半天想要救治的人这副态度,登时心里冲了一股火气,但是看见顾浅生苍白的面颊,这股火气便又弱了下去。
他今天真的被折腾的太累了,就让浅生哥哥先休息吧,反正,她们还有相当漫长的以后。思及此,顾清雪总算真正平静了下来。
“浅生哥哥,那你好好休息,我晚再来送饭。”
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再没有给她回应。
顾浅生先开始只是想恢复独处的状态,可闭眼片刻功夫,他真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似乎有无数人在他身旁说话,周围嘈杂一片。
不能说休息的有多好,真的太累了,累到即使吵了一些也不愿意睁眼。
……
禅室的大门被狠狠的踢开,清夫人眼神狠戾的盯着那个跪坐在蒲团的身影,“你将我儿子怎么样了!”
龙头拐杖平放在身前的地面,顾戾泽的表情在此刻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了起来,他并未起身,甚至没做什么别的动作,似乎这小小的静室从未被闯入一样。
不理会。
不存在。
这就是此刻顾戾泽表明的态度。
但是清夫人从来就不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她直接走前,一脚踢开了老头放在身前的拐杖。拐杖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边桌案的一角。
“清夫人怎么这么急躁了。”他慢慢睁开眼,看去平静无比,也没有丝毫的恼意。
清夫人柳眉一竖,“我儿子被你藏到了哪里!”
“我一个老头子,能将人藏在哪里?着一间佛室,便是我大半时间的所在了。”
清夫人盯着顾戾泽看了良久,方才丢下一句狠话,“你若敢伤我儿子一根毫毛,顾清雪也别想活在这个世。”
“清夫人不要说笑了,顾浅生有没有事情,清夫人应该更为清楚的不是么。”顾戾泽意味深长的说着,“毕竟,母蛊可仍在清夫人那里,或者说,母蛊出事了?”
清夫人面的表情丝毫未变,“母蛊在我那里自然无事,只是担心有些不要脸的人对灵蛊动了手脚。”
可惜。
她说了这些话,顾戾泽仍然是那副表情,并没露出明显的破绽。
清夫人冷笑着告辞。
从那间禅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清夫人已经完全确定了顾浅生绝对是被顾戾泽掳走的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态度。
之前她决意去找顾浅生的时候,就是因为禅室里的那段谈话,当时顾戾泽这只老狐狸一直是咄咄逼人的样子,可现在又变作了一副万事不盈于心的状态。
分明是目的已经达成之后才会有的态度。
既然顾戾泽不说,总归还能有办法的。
她只要继续派人盯牢这个人就行了。
可是这个时候,清夫人又难免想到了琊鲅。
若有他在身边,只怕此刻能轻松的太多了吧。为什么当人在的时候,她从未想过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回应呢。
自己怎么总是做错,被命运牵扯的无法回头。
当年是,如今也是,若不是她固执的非想让儿子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此刻只怕顾浅生也不会这般不知踪迹,母蛊也不会死,她还要思虑怎么彻底将这件事隐瞒过去。
母蛊的残尸被她又放回了之前母蛊生活的神龛之中。有母蛊的气息在,一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是始终不是万全之策。
母蛊的气息终有一天会彻底散去,那时候,只怕家族的长老都会有所感应。
而在那之前,她必须想出更好的办法才行。
所有的事情都乱糟糟的堆在了一起,清夫人今日一整天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尤其是不久之前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才让她有些失了方寸,硬闯了顾戾泽的禅室。
但是似乎也不算一无所获。
清夫人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但仍化不开眉宇之间的愁云。
她好苦啊,忧心顾浅生的同时,不自觉的又想到了那个还在襁褓之中就被她抛弃了的孩子,那也是一个男婴啊。
长得白白嫩嫩的,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是长得既不像她,也不像郑灼。那又能怎么办呢,当初那个人铁了心要对别的女人负责。
这时候,清夫人几乎已经魔怔了。
她想着念着,当初要没有将那个孩子送走,若是和顾浅生一同长大了,他的血脉,他的血,是不是就能救自己儿子了?
两个孩子都不会是现在这副生死不明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