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今日我们想跟你喝酒。”陶惜年说。而后与元遥对视了一眼,继续道,“我跟他,正是道林与慕容邶。你还记得我们么?”
高辰愣了很久,突然伸手抱住了元遥,然后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陶惜年的头顶。
陶惜年一哆嗦,道:“冷死了!”
高辰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在陶惜年的要求下,坐在他们对面。虽然高辰不能言语,但点头摇头还是可以的。三人默默地叙旧,直到深夜。他们的见面,隔了几世,但在重温了那一世之后,他们还同从前那般,仿佛从未离开过彼此。
雪还在下,阿柏闷闷地在雪地了堆了一个又一个的雪人。苏还站在他身旁,手里抱着个暖炉,也不顾男子汉的形象了,他怕冷。他说:“小妖精,你的嘴可以挂油瓶了。”
阿柏看向陶惜年的房间,那里还亮着灯,映出三个人的影子,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闷闷道:“道长真的不要我了,他跟大秃驴,还有那个能被叫上来的鬼,要好着呢。”
“他不要你又怎么了?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他还不要我呢!”苏还说。
“呸,你就不要多想了,痴人做梦!”
苏还木着一张脸,举起右手,在阿柏头上安了个雪球。
阿柏的火气蹭地就上了头,团了个雪球,满院地追着苏还打,忘了要伤心。
房内,陶惜年多喝了两杯酒,已经醉了,斜斜靠在床边,脸上挂着红晕,睡了过去。元遥给他盖了被子,迷迷糊糊问高辰:“要他给你画阵才能走?自己也能走吧。”元遥也醉了。
高辰点头,他能自己走的,不需要陶惜年送。但他不想走。
他靠在元遥身边,仿佛慕容邶还在。慕容邶,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如兄长一般。就算过了这么多的年月,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元遥上床挨着陶惜年睡了,甚至忘了要吹灯。高辰吹了灯,挨着床尾靠着,静静看着黑暗中的二人。真好,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终究还是相遇了。他们三人,还同当年一样。
寺庙中,烛火忽明忽暗。伽那静静坐在桌前,桌上放着琉璃球。琉璃球亮了,他的对面,忽然多了一个影子。
“你来了?你还是那般任x_ing,好好的一对,非要隔应人。”伽那用手撑着脑袋,微笑着看着那人。
六月站在伽那面前,道:“你还是那般爱管闲事。九城,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偷窥瘾。这些年来,你在此处看了多少人的前生?看来,你今日又看得很愉快吧。”
伽那站起身,变回了九城的模样,笑道:“是很愉快,看到了这么感人的故事,当真很愉快。六月啊,你可真坏,明明人家好不容易历经几世终于又到了一起,你居然故意挑拨,害得他们两人险些生出嫌隙。”
他猛地搂住六月的腰,道:“而且,还是趁着我出去玩耍的时候。”
六月挣开他的手,冷冷道:“我的事情,今后你少c-h-a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难不成又想出什么有趣的点子了?我很乐意先听一听。”
六月不语,转身向后。
“哎,不就是个前世缘份么?有的人,可是有很多前世的,就像你的潘郎。你说不得也有很多前世,又何必仅仅执着于上一世?来,我帮你看看,你的再上一世,又是与谁有过一段缘,说不得你看了之后,就不会再想那什么潘郎了。毕竟,你们在前一世,什么也没有过。潘郎,他对你也并非那种感情。”
“不必,我不会让你看。”六月面无表情,背对着九城。
“啧啧,不看可惜啊,旁人找我看我可是要收一两黄金的。难不成,你是看上他这一世的脸蛋了?那姓陶的小兄弟长得虽然俊美,但也算不得顶好看的那类。高昌城里有不少少年胡儿,长相可不比他差。要不然,我去给你捉几个过来,你瞧瞧喜不喜欢。”
六月继续向前,并没有回答九城。
“说到底,你是太倔了,为了他变成如今这般,若是再放开,就觉得索然无味了无生趣了,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对么?所以啊,你要不顾一切,非把人弄到手不可,否则你不甘心……”
六月停了一下,没有回头,迈开步子,穿墙而过,走在雪地中。
雪花缓缓下落,落在高昌城。下了几日的雪,积雪已经很厚了。六月踩在雪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是么,是他太偏执了?九城说的,或许是对的。他决定的事情,向来是不回头的。他也不懂自己对陶惜年抱着怎样的感情。但心里有个声音,想抓住他,不想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冉魏是冉闵夺了后赵的权创建的国家,只延续了350年到352年两年左右的时间。352年,冉闵被燕国俘虏,冉魏灭亡。
☆、第088章 面圣
很快到了面圣的日子, 元遥一行人被请入高昌王宫。高昌富庶,王宫的布置尤为华丽。王宫占地虽不如北魏和南梁宫城广阔, 但建筑精巧,用料讲究,富丽堂皇。
当今高昌王为麴嘉, 年纪不大,只刚过而立之年。麴氏其源,据说出于陇西一带, 是为避王莽之乱的中原汉人。但麴氏王族常与西域人通婚, 长相或许早与汉人有所不同。
跟随侍从一路向前, 阿柏好奇地四处张望, 被亮晶晶的大殿顶端所吸引, 好奇地问陶惜年:“道长,那难不成是镶的宝石?”
屋顶那么大,全镶宝石也太费钱了, 必然不是,大约是琉璃或者晶石一类。陶惜年对阿柏说了, 阿柏兴奋道:“若是材料不贵, 那咱们也给青龙道观镶上一大片, 好看。”
“琉璃和晶石也不便宜啊, 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咱们青龙道观够好看的了。我见集市上有卖琉璃珠, 你喜欢, 给你买一串。”
阿柏听了,高兴起来, 绿眼睛里泛着光,很是欢喜。
王宫里开了宴席,他们一行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就坐之时,群臣皆已到场,只有高昌王麴嘉还未出席。
他们面前摆放了丰盛的大餐,烤全羊,牛r_ou_羹,鹿r_ou_,冬天里少见的几种鲜果,还有n_ai酪和各式糕点,都是中原没见过的做法。阿柏偷偷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宴席还没开始,不好光明正大地吃。
几声铃声响过,群臣起身,一人缓缓从幕后走出,高昌王麴嘉身穿华服,头冠镶嵌了各色珠宝,贵气逼人。麴嘉三十出头,总体上还是汉人长相,但五官比一般汉人要更立体一些,应该是混了胡人血统的缘故。他对群臣简单说了几句高昌语,似乎是让众人尽情饮酒。众人举杯应答,后皆重新入座,开始饮酒吃r_ou_。
他们几人也坐下,正要吃r_ou_,没想到,麴嘉竟是从王座上走下,来到他们近前。
他们几人又纷纷站起身,只听得麴嘉以北语道:“魏国使者们,一路上辛苦了,先坐下饮酒。”
元遥将怀中锦盒拿出,恭敬呈给高昌王,道:“征北将军元遥,奉吾皇之命,前来高昌,为高昌王献礼。”
麴嘉接过锦盒,打开,舍利子微微发着淡金色的光芒。群臣停下动作,都看着那舍利,表情肃穆,有的甚至双手合十,默念梵语。高昌一向是崇佛的,相信在座大臣也有不少虔诚的信徒。
麴嘉见了舍利,先是对舍利子行了一礼,而后笑道:“多谢魏主的一片心意,礼物贵重,定当安放于国寺中,为这舍利修一座佛塔供奉。”
陶惜年心中隐隐担忧,这枚舍利子,是没有完全封印的。他在师父留下的书上看了个法子,反复琢磨,照着那法子封印了舍利子的一部分力量,但极容易解开。而且,就算不被解开,几年之后那封印也会自行消失。不过高昌城内多异人,麴嘉身边应该会有法力高强之人,不至于轻易落入j-ian人之手。
“国师,还请劳烦国师先将国礼妥善收好,留待他日佛塔竣工,再行仪式,将舍利子请进塔中。”
麴嘉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方才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麴嘉身上,竟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影。
那个被称为国师的男人,身穿黑袍,整张脸都盖了起来,看不见长相,但隐隐有种y-in森之气。他走上前,双手接过锦盒,向麴嘉行礼,而后将锦盒交给自己身后的侍从。
呈递国礼后,元遥和陶惜年一身轻松。任务终于完成,不辱使命。剩下的,便是在高昌度过一个寒冬,然后返回洛阳了。
西域舞娘在殿中翩翩起舞,乐师奏着异域风情的曲子。阿柏敞开了肚子吃喝,陶惜年沉醉在胡璇舞步中,嘴角带了笑意。
这一次高昌之行,虽然艰苦,但他好像什么都有了。有了元遥,还找回了高辰,阿柏也能化形。他偷偷看了元遥一眼,元遥跟上辈子长得很像,而他么,跟道林长得不是很像,只有两三分相似。毕竟,转过一世要换一对父母,父母长什么模样,才能决定孩子长什么样。
“你看什么?”元遥问。
陶惜年眨了眨眼,说:“看你呀,无事可做,便看你了。”
元遥弯了嘴角,给陶惜年切了r_ou_,放进他盘中,道:“多吃点r_ou_。”
宫宴一直持续到傍晚。就在他们一行人以为要结束宴会,打算回驿站之时,收到了麴嘉的邀请,去偏殿鉴赏诗文字画。据说高昌麴氏一向以中原文化为尊,看来传闻为真。
他们一行跟着侍从来到偏殿,他们到时,麴嘉已经在偏殿中了。他身旁站着两位衣衫华丽之人,看着像同为皇族的兄弟。另还有三位文臣,其中一位是汉人。他们几人相互寒暄一阵,便各自看各自的。
此处灯火通明,四壁挂满字画,陶惜年走近一看,皆出自中原名家之手。这麴嘉的品味,其实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