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逃中,元遥与陶惜年微微分散,陶惜年忽然注意到,那鹿尔竟是冲着元遥去的,并没有冲向他。元遥也发现了,故意将鹿尔往边上引,那鹿尔竟是跟着元遥一路狂奔,眼都不带眨的。
冯虎突然回过神来,大声问:“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东西?陶惜年想了想,忽地一惊。元遥身上随身带的,不就是那块佛顶骨舍利么?这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恐会生出事端。
“师兄,先想办法把大当家制住吧,我给他念清神咒试试看。”
冯虎跳上房顶,追着了鹿尔,贴上定身符,鹿尔鹿角颤了两下,终于不动了。冯虎松了一口气,道:“我给他念清神咒,你跟你朋友先去换身衣裳,天都亮了。”
寨里人听了异动纷纷醒了,慢慢围过来。元遥回到陶惜年身边,神色有些严肃。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与陶惜年细说,只道:“我们先回房。”
两人都是个衣衫不整的模样,外加一脸的心事重重。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我们早些走吧。”元遥道,“我怕此处不好待。”
陶惜年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走最好,我担心鹿尔那边会察觉到什么。”
“他应该不会知道我身上带了什么,只是直觉有东西在吸引他。”
“你确定那玩意儿已经被封掉八成力?”
元遥将那佛顶骨舍利拿出来,一路以来不曾有动静的舍利子竟微微发着金光,他摇头道:“不知,是胡太后告诉我的。或许……因了某种缘由,这封印已经解了?”
陶惜年蹙眉道:“等我们出了寨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开苏还云笙他们,我试试。”
“道长,什么事儿那么吵呀,大清早的!”阿柏揉了揉眼睛从云笙房里出来,敲了敲他们的门,他昨晚上是在云笙那儿睡的。
陶惜年给他开了门,云笙也站在外面,已经梳洗好了,只是神情略有些疲惫。
“大当家的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冲进我们房间,还好我用定身符将他定住了。这会儿冯虎在给他念清神咒,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啊?那头臭鹿居然大清早强行闯进你们房间?太不知廉耻了吧!”阿柏小声惊呼。
“大当家的应该是哪里出了岔子,突然发狂了,不是有意的。”
就在此时,冯虎打着呵欠过来,揉了揉他头顶上的乱发,道:“师弟啊,大当家的缓过来了,你不用担心。他脑袋断片了,什么也记不起来,还以为在喝酒呢,可能是昨晚上喝多了吧,让他别喝那么多酒,把脑子都喝坏了……”
“无事便好,那我们便放心了。对了师兄,我们的马车呢?”
“哦,这个啊,等我去问问老六。你们急着上路?”
“我们赶着去敦煌,怕耽误了日子要下雪,下雪就不好走了。”
“敦煌,我还没去过呢,听说不好走啊。”冯虎感叹了一句,“你们去敦煌只是去游玩?”
“也不尽然是玩,还是有事儿要办的,因此比较着急。若非有事,便留在此处多陪师兄几日了。”
冯虎道:“寨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也不用顾着我了,该走便走,吃了饭再走。去了敦煌,回来的时候路过此处,再来看我吧。”
陶惜年笑道:“这是自然。”
☆、第062章 薄骨律镇(一)
告别鹿尔与冯虎,他们拿回了自己的行李。苏还喝多了酒,晕乎乎地赶马,陶惜年在车里,头枕在元遥腿上,正在补眠。元遥坐着,也在发困。
云笙倒出乎意料地清醒,坐在他们对面,手里拿着一卷书正看着。阿柏蜷成一团在睡觉。
此处距高平还有一日多的路程,得明日才到。这一路荒郊野岭,很可能要露宿荒郊野外。不过还好只有一日便能到城镇,心里很有盼头,倒也不觉得苦了。
马车突然慢了下来,陶惜年迷迷糊糊起身,苏还的声音传来,“元将军,我要歇息,困死了!”
元遥见已经过了正午,他们从寨子里出来已经两个时辰了,道:“你先歇息,我们一个时辰后再走。”
陶惜年揉揉眼睛,与元遥对视一眼,然后拍醒了阿柏,说:“阿柏,去做个饭。”又对云笙道,“我与阿遥下车走走。”说罢,便拉着元遥走远了。
云笙看着他们走远,直到苏还爬上马车睡觉,阿柏下车做饭,才渐渐收回眼神。苏还看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据我观察,陶道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云笙冷冷道:“你要睡便快睡,过会儿还要赶车。”
陶惜年与元遥走出很远,确定他们几人都看不见了,才停下。元遥从怀中拿出佛顶骨舍利,交到陶惜年手中。陶惜年试着灌入自己的力,催动舍利,瞬间金光四溢,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光幕。
他迅速将力收了,道:“不对劲,这舍利子绝没有被封掉八成,至多只封了一到二成,或许根本就没封。”
元遥疑惑道:“莫非洛阳道人并未将舍利封上,还是说……这封印在路上自行解开了?”
“二者皆有可能,不管怎样,眼下我们很危险。路上的精怪可能会被舍利子散发出来的力吸引,过来找我们麻烦。西边人烟稀少精怪却甚多,鹿尔那样的只是一般的妖罢了,还能对付。若是出了个比黑蛇精还厉害的妖,我们就危险了。”
“你能封住吗?”
陶惜年摇摇头,道:“我没学过封印,但姑且试试吧。”
陶惜年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念了一阵咒,那符箓飘在舍利子上方,变成一块黑色的琉璃,将舍利子紧紧裹住。从外表看来,这就是一块黑色琉璃,舍利子的光也不再外泄了。
他将舍利子交还给元遥,道:“姑且先这样吧,我回去翻翻师父留给我的书,看看有没有说封印的。或者我待会儿旁敲侧击问问苏还,他或许知道。”
元遥将舍利子收了,道:“我们回去吧,阿柏的饭该做好了。”
荒凉的黄土坡头,他两人慢慢往回走。翻过一个小山头,云笙坐在一棵老树下,用手撑着下巴,正在沉思。阿柏在一旁煮粥,香味四溢,火上烤的j-ir_ou_也熟了。
“你们回来了,正好能吃饭。你们两人真是的,走那么远,有多少话要讲啊!”
陶惜年伸了个懒腰,道:“在马车里坐久了,四处走走。要不要把苏还叫起来?”
“算了,给他留一份,等他睡醒了再吃。”说罢,又低下头去,搅动香喷喷的粥菜。
在高平完成补给后,他们休息两日,便赶往薄骨律镇。快到薄骨律镇之时,已是九月中旬。九月中旬在南梁不过是深秋,但在此处,却如入冬般寒冷。陶惜年换上了薄袄,也很少骑马了,在马车里比在外边暖和。
西北原就荒凉,如今天气变凉,Cao木零落,一眼望去全然是萧瑟之景,不能不令人生出悲凉之意。
马车缓缓向前,车里的阿柏砸砸嘴,说:“渴了,要喝水。”
陶惜年将水壶递给阿柏,阿柏咕咚咕咚喝起来。
陶惜年搓了搓手,这西北真是够干的,他的手都快裂了。幸而元遥在洛阳大市里买了几盒面脂,他能拿来涂涂脸和手,要不然真能干到裂。他掀开车窗帘子,元遥骑在马上,用围脖将半张脸给围起来了,挡风沙。陶惜年道:“阿遥,要不要进来坐?你在外面一上午了,外面冷。”
苏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道:“陶道长啊,你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啊?我也冷!”
阿柏大声道:“还没说你呢,你今天赶车赶得可慢了!这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薄骨律镇啊?”
苏还哆嗦了几下,道:“你过来赶马试试!冻死你!”
“谁让你不多穿点的!”阿柏不甘示弱。
见他两人又要没完没了地争执下去,陶惜年道:“好了好了,每个人少说两句!”
元遥道:“我不冷,苏还进去歇会儿,我来赶马。”
苏还听了,连忙停下动作,让马停下,兔子一般钻进车里,在云笙身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元遥下马,将奔月套在马车上,便开始继续赶车。
阿柏瞪了苏还一眼,道:“你真没用,大和尚怎么就不怕冷呢?就你矫情!”
苏还将手塞进袖子里,感慨道:“他是鲜卑人啊,鲜卑人从北边来的,天生就比汉人抗冻!”
阿柏懒得理他,低下头去玩竹蜻蜓,那是陶惜年在高平给他买的,旅途漫漫,好生无聊啊。
陶惜年看了会儿书,又放下,马车一直晃,看书眼睛疼。除了看书,也就剩聊聊天弹弹琴了。他看向云笙,云笙也无聊着,天气凉了,他也不大将琴拿出来弹,手冷。
“云笙,你怎么了?这两日兴致都不大高。”
云笙笑了笑,说:“这西北荒凉,看着这满眼的萧瑟,不禁心中也颇感悲凉。”
“唉,这倒也是。”陶惜年在箱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支竹笛,“我吹吹曲吧,实在是无聊得紧。”
他将竹笛放在唇边,缓缓吹了一曲《梅花落》,笛声悠扬,远远地传开来,荒凉的大地,仿佛多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