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七年之痒
一、二狗哥
“请问，我想找一下安卓。”
办公室门口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安卓听到自己的名字马上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估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中等身材，斯文的五官透出一股儒雅之气，衣着打扮都颇为讲究。这人，他认识吗？
安卓站起来，疑惑的朝他走过去。
“你好，我就是安卓，您是哪位？”
那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唇角浮起浓浓笑意，一步上前，猛的伸出一只手臂，将安卓整个人搂入了怀里。
安卓愕然，刚准备挣脱，从耳后传来的声音让他一下定住了。
“安子，一点都认不出你二狗哥了？”那声音不大，而充满了浓浓的喜悦之意。
“二狗哥？”安卓惊叫出声，急忙将他的脸扳到眼前，仔细的瞅瞅瞅。
这真的是当初领着他到处野的二狗哥？这长相这气质，完全脱胎换骨了嘛！
何汝文唇角微抿，眼神在办公室里瞟了一下，低声说，“安子，小声点，你同事可都在笑呢。”
安卓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声二狗哥声音大的是震撼了点儿，赶紧的回头跟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转头拉着他的二狗哥出去到走廊里。
“二狗哥，你怎么来了呀？我们都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安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的二狗哥，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二狗哥。
“二十一年了。”何汝文看着安卓那高兴的放光的脸，当年那个有些羞涩有些自闭却清秀可爱的邻家小男孩儿也快要到而立之年了吧？只不过那张清俊的脸，却还是像二十出头的样子，依稀看得出小时的模样。
“是啊是啊，都二十一年了！二狗哥，你这些年怎么样啊？你家搬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现在在做什么啊？”安卓蹦豆子一样蹦出一连串的问题。
“停停停。”何汝文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含笑说，“把这些问题都回答了，你也不用上班了，叫你们领导抓住给你小鞋穿。”
安卓环顾了一下四周，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下，然后顽皮的吐吐舌头。
何汝文看看手腕上的表，安卓瞟了一眼，被晃了一下，嘿，带钻的！
“现在是五点，你几点下班？”
“六点。”
“那我出去随便溜达一会儿，到六点来接你。”
“二狗哥你去哪里溜达？路熟不？别迷路了啊。”
“不会，快去上班吧。”
他拍拍安卓的肩膀，看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回办公室。
然后转身下楼，回到自己车里，闭目养神，唇边的笑纹一直不曾抚平过。
六点正的时候，安卓就兔子一样窜出了办公室，直窜到楼下，就看到二狗哥站在一辆奥迪车旁边对他挥手。
“嘿，二狗哥，行啊！都开上奥迪了！”安卓拍拍黑色的车身，啧啧赞叹着。
“上车吧，我先带你去吃个饭吧？想吃什么大餐？”两人坐上车，何汝文问安卓。
“在这里我是主你是客，怎么能让你带我去吃饭呢，走，回家，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安卓此时完全把自己当地头蛇了。
“好，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当年咱们分开的时候你估计连锅铲子怎么拿都不知道。”
“现在我能把锅铲子当筷子使！”
“呵，二十一年不见，变化还真是大啊。”
“可不是，……二狗哥，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二狗哥？脸上戴人皮面具没？”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呢？”
“嘿嘿，是我有眼无珠！”
安卓坐在车里，舒缓轻柔的音乐都不能让他的激动减弱下来。当年二狗哥搬家之后，因为两家都没有电话，就断了联系，二十一年啊，整整二十一年啊！他和二狗哥都没见过面，人说人生有三喜，这他乡遇故知，可不是大喜么！
安卓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一堆问题想要问，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最终瞅着车顶脱口一句。
“二狗哥，你现在是不是变大款了？”
何汝文被他这一句问的有点好笑，摇了摇头，说，“不算大款，什么时候我换了劳斯莱斯才称得上大款。”
“……二狗哥，你跟我对人生的要求太不一样了……”安卓眨巴眨巴眼，冒出一句，“二狗哥，你现在都鸟枪换炮了，我还叫你二狗哥是不是不合适啊？”
何汝文笑意又浓了，伸手拍拍安卓放在腿上的手，说，“我怎么变都还是你的二狗哥，你怎么变……不过真的好多年都没听人这样叫过我了，还真有点新鲜。”
“也是。你今年三十……四了吧？我记得你比我大五岁。”安卓想了想说。
“是啊，都老了。”何汝文轻叹口气。
“老什么呀，不过你现在比原来成熟了很多是真的，当年的你特能玩儿呢，就是咱们那一片儿的孩子王！”安卓回想着当年，那时的二狗哥就很风光呢，一群大大小小的屁孩子都死心塌地的跟在他的后头，可是二狗哥最爱带着他一起玩，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搞自闭的自己还很不乐意呢。
“人老了，经的事儿多了自然就成熟了。”
你从岁月中拿走了什么，岁月自然会带走你一点什么，那眼中眉尖的风霜，一丝一缕都是刀刻斧凿。
所以，安子，现在看到你，想到当年的单纯年华，顿感唏嘘啊。
何汝文微侧头看着安卓的侧脸，眼神淡淡，温柔毕露。
……
安卓指着路，很快的奥迪就开进了他家所在的小区。
“二狗哥，快进来，我家地方是小了点儿。”安卓把人让进家里来。
何汝文打量着这套不大的房子，很普通的一居室，但透着一股家的温馨味道。
散落在沙发上的报纸杂志，放在茶几上的小零食和半杯水，刚坐下就被硌了一下，一看，是电视遥控器。
“有点乱啊，这两天没怎么收拾。”安卓给他倒水，不好意思的把杂物拨拉拨拉。
“我听阿姨说，这房子是你租的？”何汝文问道。
安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我妈告诉的你我在这里的啊？也是，除了他们也没别人知道了，看我这笨的。”刚才在路上光闲扯些有的没的，也忘了问二狗哥是怎么找到他的了，不过一想也该想得到，肯定是从他家人那里知道的。
“是啊，我去看了阿姨叔叔，他们告诉我的。说你在这里工作生活，我就过来看看你。”
看看，长大后的你。
安卓舔舔嘴唇，决定要跟二狗哥说实话，他也不想瞒着二狗哥，反正都请到家里来了，一会儿那家伙也要回来了。
二狗哥……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二狗哥，其实，这房子不是租的。”他挠挠头，露出一丝腼腆。
“噢？”
“其实这房，是我买的，我没跟家里说实话。”也不是蓄意瞒着父母，跟家里摊牌的时候也没顾上说房子的事儿，后来也没再提起，总觉得这事儿再给他们说了，对目前情绪暂时保持稳定发展的老两口还是个刺激。
“买的房啊，我说呢，就感觉着不像是租的房，租的房没有这么浓的，家的感觉。”这房子是安卓自己的房子，到没出乎何汝文的意料，自己的家和租来的家，还是不同的。
一个人的家，跟两个人的家，也是不同的。
“还有个事儿……二狗哥，我也得跟你说说。”安卓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二狗哥算是自己准备第一个主动坦白性向的朋友了吧？
“说吧，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其实……二狗哥，你结婚了没？”安卓半道上秃噜出这么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丢人。
何汝文轻怔，继而微笑，“结过，离了。”
“哦。”
“接着说啊。”何汝文看他窘窘的样子，还真可爱。
“那个，二狗哥，我现在，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住。”安卓那个了半天，说了个开头。
“我知道啊，阿姨说了，你现在在跟原来的大学同学一起住。”
他妈是这样说的呀……还是觉得儿子跟个男人同居是很丢人的事吧……
“其实，其实那人不止是我的大学同学……这房子是我和他一起……”安卓正准备把真相说出来时，响起开门声。
马上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自然也出现在何汝文眼中。
“安卓，我回来了。”秦睦一看安卓的鞋子在鞋架上，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自然的朝客厅里吼了一句。
脱下外套，换上拖鞋，伸着懒腰走进客厅，才猛然发现客厅里除了他家安卓，还多了一个男人。
他愣了一下，因为这个男人他完全是陌生的。
安卓的朋友？可是安卓很少带朋友回家来啊……
安卓和何汝文都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就是和我一起住的……他叫秦睦。”安卓先把秦睦介绍给何汝文。
“秦睦，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时候老带我玩儿的邻家大哥，二狗哥。呃，大名儿……二狗哥，完了，我竟然忘了你的大名叫什么了！”安卓一脸很内疚的神色，他就记得二狗哥的大名挺斯文的，跟他现在的形象倒挺般配。
何汝文笑着看他一眼，将视线重新落到秦睦的脸上，伸出右手。
“秦先生，你好，我叫何汝文，汝等的汝，文学的文，不是有辱斯文的那个辱文。”
秦睦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简单的说，“你好，我是秦睦。”
安卓在一边撇嘴，跟何汝文说，“二狗哥，你别跟他说那么深奥的词组，你就说是三点水加一个女的那个汝，这样比较好懂！”
秦睦一把把他捞过来，用一只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
“哼哼，谁说我不知道！我还知道汝窑瓷呢！”
“行了行了，你有学问，你不有辱斯文好吧！勒死我了！”安卓掰着他的手臂，丫的，这厮最近拿杠铃来健身，劲儿大了那么多。
秦睦放开他，安卓对上何汝文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忽然红了脸。
和秦睦闹惯了，都忘了二狗哥还在这儿看着呢。
“二狗哥，那个，那个……”安卓瞅瞅秦睦，不知该不该继续刚才因为秦睦回来而被打断的话题。
秦睦看他一脸窘迫的难为样子，扬扬眉，小声覆他耳边问，“你还没说呢？”
“嗯。”安卓用鼻子回答他。
秦睦对何汝文展颜一笑，伸臂又将安卓搂过来，手掌紧紧的环住他的肩膀。
“何先生，你既然是小卓的哥，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他看了安卓一眼，眼角嘴角温柔笑意满溢，满的都溢到了何汝文的眼里。
“我们现在在一起，是恋人。”
二、敌意
安卓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抬起头，看向何汝文。
却看到他淡淡一笑，没有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我知道。”
这下安卓着实愕然了，瞪大了眼睛问，“二狗哥，你怎么会知道的？”
“安子，其实我刚才是逗你的，我去看望叔叔阿姨的时候，阿姨已经把你的事情跟我说了，还让我……劝劝你。不过，我看，不必了。”何汝文的眼神落在紧搂住安卓的秦睦的手上，神色不可察的变换着。
“我妈都告诉你了啊，二狗哥，你耍我玩儿啊。”安卓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埋怨，他还在这里深呼吸鼓了半天勇气，结果人家早就知道了。他妈这次怎么这么洒脱？就直接跟二狗哥说了？估计也是觉得他们感情好，想让他来劝劝自己，病急乱投医吧。
“对不起，安子，你别生气。”
“没有，我怎么会为了这点儿小事生气呢！嗨，说开了也好，免得我心里跟装个事儿似的！二狗哥你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安卓笑开了，觉得心里也舒展了，敞亮！
“是啊，没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何汝文看着他温柔笑语，落在秦睦眼里却有点小小的不爽，他看他家小卓的眼神干吗那么温柔啊，是邻家大哥了不起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安卓脱开秦睦的手臂，“二狗哥，你先坐着，我马上去做饭。”
秦睦冲他点下头，说了声，“我去帮忙。”就跟着安卓钻了厨房。
帮安卓系上围裙，边系边问，“你那二狗哥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不是说你们失散几十年了么？”
安卓回头笑眯眯的对他说，“我们心有灵犀。”
秦睦猛的伸手勒住他的腰，沉声威胁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他兄弟情深，义薄云天！”呃，开始吃醋的秦睦，还是少惹为妙。
秦睦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冷哼，“哼哼，情深你个头！别想着跟他旧情复燃啊，你现在是有家有口的人了，给我安分一点！”
“我是有家，哪来的口？”
“小新不算啊！”
“呜，我想他了……”
“甭给我转移话题！快说老实话，你跟那什么二狗哥是不是清白的！”
“我靠！秦睦，我这白菜还没切呢，你就准备下锅做醋溜白菜了啊！清白你个头！二狗是我哥！”安卓话一出口，才品出不对味儿来。
秦睦哈哈笑了，在安卓脸颊上啾了一口。
“是，他是二狗，你是我的小狗。”
“谁跟你个**一个等级！放开我，我要大显身手了！我靠！秦睦，我说你今天怎么醋劲冲天呢！他娘的原来你把醋都喝光了！快去买一瓶！嗯，顺便再买条鱼和酸菜回来，我要做酸菜鱼。”
“不是借故只开我吧……”
“秦睦，你想下锅被做成清蒸鸭子么？”
“我马上去！”
秦睦离开了厨房去买东西，何汝文跟着就进了厨房。
看着安卓切菜，开口说，“用帮忙吗？”
“不用，二狗哥你去等着就行！”
“看你这熟练劲儿，没少做饭吧？”他欣赏着安卓熟练的刀功。
“没办法啊，过日子嘛，总不能整天下馆子啊，做多了就熟练了呗。秦睦也做的，他煲汤挺好喝的，不过煲汤需要功夫，回来让他煲汤给你喝。”安卓跟他聊着，手里活儿也不停。这就是生活啊，生生把他锻炼成了个家庭妇男。不，应该是家庭夫男。
何汝文半天没接他话，看他刀功如飞的将土豆丝切好，才继续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安卓对着他伸出十根手指，再合上三个，微微笑出一丝腼腆。
“七年了。”
何汝文怔了一下，这个数字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安卓的母亲跟他说起儿子的事儿时，也是语焉不详，只是说他有个同性恋人，让他能劝就帮着劝劝。
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那么多年了……
七年，又岂是伸出七根手指那么简单？
“那不是从你22岁起就跟他在一起了？”
“是啊，我们真的是大学同学，只是不同系，大四在一起的，然后，就到了现在。”安卓现在跟他说着这些，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因为他是二狗哥嘛，什么都可以说。
“他对你好不好？”
安卓看他，笑笑，不语。
“东西买回来了！”秦睦提着鱼抱着醋揣着酸菜回来了，小区门口就有个中型超市，什么都有的卖，他又下意识的想要赶紧回去，一来一回的速度都赶上刘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