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mbre Dans L'eau 作者:燕缺【完结】(10)

2019-05-23  作者|标签:燕缺

  直到门口传来撞击声,沙利叶才记起他没有c-h-a上门闩。他慌乱地吹熄了灯,把自己埋进书架间的y-in影里。

  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和酒香混合起来四处游荡,两条人影纠缠着跌入藏书室,喘息中间杂暧昧的衣料摩挲声。那是背德乐章的前奏,低微、幽秘,一旦与黑夜邂逅就本x_ing毕露,变得急切、高亢,狂笑着摔碎不堪一击的表象,并为此洋洋自得。

  “你总是不在看我……”

  “不,我总是看着你——一直如此,妲莉拉。”

  女人不再抑制唇边的喃语,男人肆意抛弃伪善的礼服,月光照着失却遮掩的窗户前的肌肤,洒下一地洁白的雪。

  他们离藏起来的沙利叶越来越近了。

  他感到旁边的书架在颤动,但那更像是他自己在颤栗;他看到月色下那一段瀑布般的金发和火焰般妩媚靡丽的长裙,但那更像是一幅描摹地狱景致的写实画作。他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有恐惧杂Cao似地疯长,堵死了他的思绪。

  他不能被他们发现!

  绝对不能!

  “我知道你是在报复我的父亲和母亲,报复我……别这样对我——不,还是报复我吧!求你别离开我……求你!如果你走开,我下一刻就会在你的影子里死去的!我是如此爱你……啊,亚度尼斯!”

  等沙利叶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一切都晚了。

  他脚边散着油灯的残骸,前一刻它咽下了最后的哀鸣;一条漆黑的、蛇一般的影子爬上他的足踝,变形为三角边缘的部分不怀好意地伸进宽松的睡袍,他似乎能感到爬行动物体表的y-in凉与潮s-hi。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男人弯下 身,那道蛇影陡然滑进了睡衣,“一只落单的、夜里逃出栅栏的羊羔?”

  妲莉拉软绵绵地倒卧在角落里,像一个睡美人。他施舍给她嫌恶而嘲讽的一瞥,又饶有兴致地欣赏这件堪称意外之喜的礼物。这个孩子毕竟是美丽的,哪怕他瘦弱怯懦,婚生子的身份却天然地赋予他一种高贵与庄严,于是连他的恐惧都分外迷人。他很像妲莉拉,但又与她截然不同,如果他的妹妹是庸俗艳丽的假花,那这个孩子就是一块未经锻造的剔透原石——勾 引人去凿磨它、玩弄它。

  他舔着发热的嘴唇,决定剥开这件天赐的礼物。

  “不要出声,乖孩子。”他温柔地说,一边粗暴地拆开礼盒,“别吵醒她。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只属于你和我的,我的羊羔。”

  沙利叶死死咬住手臂,抽泣和呜咽漏出了齿和皮肉的缝隙。他一下感到很冷,一下又热得难受,只有痛楚一成不变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之前萦绕不去的兽吼搅弄着耳膜,更加肆无忌惮,也更加满足,他失去了咬啮的力气,发疯地尖叫起来——但实际上他并不能叫出声音,那只是空气擦刮喉管产生的微不可闻的细响。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他想,等到天亮,法西诺斯就会拿着书给他讲那个未完的故事。母亲还是那样讨厌他,但这无关紧要——只要这是一场梦,什么都无关紧要。

  上帝或许听到了他的祈祷。

  沙利叶从黑暗中惊醒,他慢慢转动眼球,像个长期关在禁闭室突然蒙受光明恩赐的囚犯,过了几分钟才认清了这是那儿。

  他的房间。

  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冲鼻的酒气正在四下徘徊。

  他开始颤抖。

  下一秒,那种无止境的折磨再度上演了。他整个被重物压进松软的床垫,一只苍白、细长的手从他的脑后长出来,颤颤地摸索嘴唇的位置。就在这个人把他从床上抱起走向穿衣镜的同时,沙利叶榨光了所有力气狠狠咬住了对方的前臂。

  然后他看到了镜子揭穿的真相。

  在他们的身后,那张他不曾多加观察的风景画被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是沐浴阳光的卡赛德伊庄园,一半是一间昏暗的卧室。

  抱着他的人喝了很多酒,睡袍的领口都被浸s-hi了。男人的下巴呈现出女x_ing化的精致与典雅,显得忧郁而沉苦,眼里却翻涌着变态的快慰与仇恨,像在看一个 y- ín 荡的女人。

  他看到了他的父亲。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

  “他不会再信仰遗弃他的主。”

  “他会比我更坚强,更直率,也更恶毒。”

  “他会保护我,不惜代价,不计后果。”

  ——

  仇恨不会摧毁人的良知,但被束缚起来的、沉默的、用嫉妒与痛恨饲养多年的仇恨却足以毒烂一颗健全的心脏。只需一个谁都不曾在意的契机,软弱的会肆意欺辱更软弱的,贪婪的将无情掠夺更贪婪的。亚当的后代永远能比他们所能想象的更加卑劣。

  法西诺斯没有一天喜爱过自己的名字,对它的憎恶在沙利叶出生后无以复加。

  六岁的孩子索然地触碰弟弟的脸颊,思考施加多少力度能够戳破软得不可思议的皮肤。婴儿对他的恶意无知无觉,软绵绵地握住了他绷直的食指,并排的指节还不够碰到他的指甲盖。大概是兰切斯特叔叔透露了他的去向,他紧张兮兮的父亲塞西尔匆忙地跑进了卧室,他当即把戳弄改成了带有爱怜的抚摸。

  小沙利叶甜甜地朝他笑了笑。

  他的弟弟应该多展现笑容,这样他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的——就长相而言,他们不啻于彼此的镜像。这种血脉赋予的相似x_ing是如此奇妙,以致于他在之后的几年里萌生了一种古怪而强烈的期盼。他们一同在畸形的家庭中成长,一个承载着背负诅咒的姓名、善于伪装,一个被天使拥抱后丢进人间、内向敏感;假设两个相异的灵魂,拥有相似的外貌、相同的兴趣、同等的天赋,那将是多么神奇的……错误。

  作为怪物,他嫉妒着他的弟弟;作为人,他依赖沙利叶存活。他享受也渴求着沙利叶无条件的信任和亲近,即便有时弟弟的亲近可以称得上是黏人,这成为了法西诺斯年少时期唯一的正面感情的源头。他开始有意识地教沙利叶辨识香料,用柔和但不容置疑的口吻督促他学习各项繁琐的课程;他不允许他和不安全的陌生人来往,禁止他换上骑装在马场里展现醉人的魅力……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撕下沙利叶的影子。

  他的镜像只能是他的。

  他的欲念、感情、思想、灵魂以及保存灵魂的容器……只能是他的。

  “克莱夫警探到了,先生。”安格斯·兰切斯特说。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读完皮面本的末页。

  他擦亮左轮手枪的表面,装上子弹,把它和皮面本一起锁进抽屉。

  ——

  当夜的天气差强人意,夏季的尾巴终于不再流连忘返,初秋的凉意紧随其后,和残余的热度融合成了令人发闷的潮气。

  厅事里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的装饰,花瓶里c-h-a着几支当季盛开的鲜花,暖色调中和了冷色调的摆设,看起来十分宜人。沙利叶微卷的金发服帖柔顺地贴着后颈,他穿着深黑的三件套坐在扶手椅上,趋于瘦削的身形使他犹如一只幼猫。等到法西诺斯回来,他朝他挤出漂亮而困倦的微笑,仰头喝完半杯马丁尼。

  “晚上好,法诺。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沙利叶宛如梦呓地说完,张手放开焐热的香水瓶子,好比释放了多年禁锢的心兽。瓶子的外观不很起眼,用朴素来形容都是一句恭维,光滑的外表呈现粘稠而丑陋的棕黑,像过期的糖浆。他拔出塞子,瓶口朝下地握在手中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走得很慢,香水随着他的脚步在波斯地毯连成弯曲而不怎么连贯的线条,香气无形无色地以他为中心辐s_h_è 开来,犹如一只在薄雾中寻觅丢失的半边翅膀的精灵。

  精灵停在法西诺斯的身边,海蓝的眼睛直直撞进灵魂深处,试图找到他想要的感情。或许是出于惧怕,他很快闭上了眼,踮脚贴上法西诺斯的嘴唇,只是简单地轻靠着——这根本不能算一个吻。

  浓郁的香将他们包围在一个幽寂的世界。

  最初的香气是青涩的酸,裹挟着清爽洁净的水汽,像刚成熟的露莓果肉在唇齿间炸开,丰实的肉感与酸甜的汁水构成盛宴的序章。紫红果浆染红了互相依偎的唇片,他羞涩而勇敢地张开双唇,让它们在舌尖吟唱,淌下的汁液顺势滴上雪白的颈项,变成艳丽的玫红。

  这受诅的甘露开始焚烧,火舌侵吞体表之后钻进皮肤底下,灼烧的疼痛催生出一种无望的焦渴。沙利叶跪在地毯上,仰头承受渐渐狂乱的亲吻,手里的瓶子在他拥紧法西诺斯的同时掉落,层层叠合的酸浓得发了苦,苦到极致后又爆发出绚丽的狂欢。

  那是一种要人命的甜香:

  是几百朵栀子花碾碎了坠进湖泊;是象征神圣的r-u香与没药洒进了腐烂的血与肉,纯洁包藏肮脏,典雅遮掩放 荡;是积存足足一个世纪的贪婪与欲 望,齐齐倾轧肉 体与精神,毁灭信仰,铺开情 色与罪恶的艳香——糜烂如污血吞没天堂,酷烈如美狄亚的疯狂。

  他被抛下阿索斯山,山顶的修道院荆棘般刺透了他体内种植的欲 火。

  没有什么能比法西诺斯的亲吻更能激起他歌唱的诉求,他的身体的全部,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在渴求着死亡前的欢唱。

  他便轻唱,用沾染亲人仇人血液的双手缠绕着他的亲人、仇人和永远不能与之结合的恋人;他便高唱,用曾经被魔鬼玷污的却仍然坚贞的嘴唇和回归初生的、不知遮蔽、赤裸无瑕的肉 体;他便欢唱,用他的生命、仇恨与爱。

  “看着我……法西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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