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飞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的环境。男子站起了身,缓步走向验票处,再走向通往机舱的通道。他果然是要离开。
“爸!”影不顾一切地怒吼着,连滚带爬地走出柱子后面。但是男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在影的眼中越走越远,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但是影却仿佛失去了移动的能力一般,只是伫立在原处,泪珠一串连一串。
☆、相依
“爸爸!你看,我第一次考的满分试卷!”
“好!哈哈!不愧是我儿子,今天让你妈多煮点菜吃!哈哈哈哈!”
......
“爸,老师说让你去学校一趟......”
“又闯啥祸了?你小子总是给我添乱是吗!总跟你说学习要专心,玩得这么乐乎,作业却摆在那,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惰了?”
......
“小炀,难得今天放长假,咱们家找个时间出去烧个烤,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妈妈的手艺可好了!我要去!”
“瞧你这小子,就只认你妈,难道这么不认同你爹的能力吗?”
“没有啊,爸爸最好了!”
......
“爸,初中学习压力大了,我想请假几天在家休息缓一缓。”
“请假?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小学生吗?再过个几年就高考了,你小子给我加把劲儿啊,别到时候给我落榜了。你爷爷n_ain_ai都在天上看着呢。”
......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作主张了?啊?打架你都去参与是吧?有这么好的精力怎么不放到学习上?明天你给我一个个去给人家道歉,给老师道歉。”
“天天就说学习学习,你当我是考试工具吗!打架那会是对面那货自己冲上来的,我难道站在原地被他打吗?还要我道歉?别想!”
......
“爸,妈又走了吗?昨晚你们吵了多久啊?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不辞而别了。”
“这些事你还没到能c-h-a手的年龄,不关你的事,写作业去!”
“可是你们这样子能不关我事吗?你们......”
“都说不要管这件事,我去把你妈找回来还不行吗?”
......
种种回忆涌现脑海。有过欢笑、有过愤怒、有过悲伤、也有过彷徨,所有的一切,都沉沦在岁月中,破碎于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中。
飞机的轰鸣声远了,机场又回复了寂静,只剩下候机厅内眼神迷茫的影,或者,还有旁边跟他一起哭的幻。
那晚,城区内也下了一场大雪,寒风带着雪花,让全城都感受了一次什么叫极致的寒冷。但是这寒冷似乎又是有意而下的,似乎是为了留住什么,也许是那架航班。但是雪没有留住它,它最终冲出这座城市的上空,飞向迷茫的远方。
那晚,影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一路上,寒风肆虐着,高洁而美丽的雪花仿佛化为罪恶的象征,在半空中无情地嘲讽着他。
那晚,影的手机再也没有开过,甚至在他关机之后,直接被扔到垃圾桶里去,仿佛它已经是个没有价值的废物。
好累,好困,床在哪?我要睡觉。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躺在余温尚存的床铺上,影却感到异常地寒冷。他蜷缩着身体,卷着棉被,双眼紧闭着,只想好好睡一觉,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平静。
幻没站在床边,看着他。她没有太多地了解事情,只知道,影的父亲回来了,又离开了,还是坐飞机直接离开这座城市的。回来的路上,她第一次看到影的那种眼神,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的某处空间,走起路来都是要摔倒的感觉,因此她一路扶着他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衣服和裤子都不换,直接翻身就卷进被窝里蜷缩着,连开了的门都不顺便关上锁上。
幻看着他,抿了抿嘴。
......
在影的内心世界里,无尽的黑暗占据了一切,甚至连他自身的细微灰光似乎都被消逝殆尽。他现在有点讨厌他的老朋友了,它给过他寂静和安宁,又给了他孤独和绝望。
须臾间,一股暖意自背后传来,随后涌向全身,一股熟悉的淡香弥漫开来。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呆住了。
幻躺在影的背后,双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全部埋到他的背后,一头粉发披散在脑后。她闭着眼睛,不去多想什么,只想给予他一点温暖,一点关怀。她不想看到那样无神而颓废的影,如果是那样,她宁愿他是她跟他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刚硬、说话不饶人、经常欺负她的影,至少,那样的他更有生机。
影闭上的双眼再次s-hi润了起来,他的内心终于变得不再平静,情绪开始有了波动。
他转过身来,也伸手抱住了幻的身体。幻睁开双眼,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出了温暖和安慰。
“看着我干嘛,我只是觉得你着凉了,想给你取取暖罢了。”幻轻声说道,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没什么啊。只是觉得,现在的你似乎变漂亮了,也懂事了不少,以前都是小孩子气的。还有,你编理由的本事真不怎么行。”影笑了笑道,眼神里满是温柔。
幻也笑了笑,随即两人都沉默了许久。除了温暖,他们还能感受到彼此贴近脸庞的呼吸声。
“幻。”影轻声叫道,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说完,影抱紧了幻,脸自然地摆在她的额头前,闭上了眼睛。幻也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外面,寒风凛冽,却寒不住屋内的温暖。
☆、孤行?她也在!她还在!
一个漆黑的房间,两个身影互相拥抱着,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温暖。
忽然,一点光心显现在少女的额头上,其发出的光芒很弱,但在这个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明亮。
少女的表情变得十分挣扎,那点光心似乎成为她的痛苦来源,吸取着她的什么,又像在给予她什么。片刻后,少女愕然地睁开双眼,感受着涌入大脑内的记忆,急促地呼吸着。光心越来越亮,几乎像一盏灯一样照亮了整个房间。
少女痛苦地闭上双眼,只留下两滴眼泪划过她的脸,滴落在枕头上。
......
好温暖,好舒服。
这是影来到这个空间的第一感受。这是一片充满光明的世界,与影以前沉沦的黑暗世界完全相反,但是这里的光温暖的不止有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内心。
片刻后,他的身前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一如之前那么活泼稚气,却又不失像瓷娃娃那样秀气又可爱的面容。粉色头发搭配节日般的盛装,给人一种幻象又迷离的感觉,少女的手很纤细,又有一种如玉般的光泽。
她就是幻。
幻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影,笑了,显得十分自在和放松。
影也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小影。”幻首先开口,声音在这光明空间里回荡着。
“怎么了?”
幻抿了抿嘴,还是努力使自己保持微笑,随即又作出一副无奈而不舍的样子,说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
“回去啊,回我的世界去。”
影沉默了片刻,情绪波动了一下。
“你来这里的任务完成了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他笑了笑,用些许不舍的情感说道。
“嗯,完成了。”幻轻轻地撩了撩头发,微笑道。
看似简单的对话,在双方听起来都特别难以出口,双方都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没有爆发出来。
“小影,谢谢你。”
“干嘛谢我?因为我帮你完成了任务?”
幻摇了摇头,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是眼睛已经弥漫着一层水雾:“不止是任务,而且,任务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我要谢你,谢谢你创造了我,或者说,谢谢你延长了我的生命,没有你,就不会有我。”
“你...你在说什么啊?”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他的内心出现了些许恐惧感。
“我的家在山里,那里四季常青,花果飘香,在我记忆之中,我的家下过一次大雪。那年的冬天很冷,也来得很突然。然后,一场灾难席卷了我的世界,我的记忆,我的家人,都消失了,只留下刻在心底的岁月痕迹。”
影的眼睛,瞬间瞪大。
“我想起来了,想到了很多很多。我还活着,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死了。我的存在,只是一个记忆,或者是一个记忆片段罢了。而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给了我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所以我要谢谢你,果然,小影最好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影大声喊道,想要伸手去抱住眼前的身影,却发现他完全动不了了。
“人们常说,人有很多个瞬间,却只有几个可以拯救自己的记忆。你的世界出现了黑暗,甚至你自己也沉沦于黑暗中,于是就有了我,我来了,我来帮你了,而现在你没事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该走了。”
“说实话,一直以来我的记忆只有那偏于一方的山间小乡村。第一次看到高大的城市,真的感触很深。你长大了,有了你自己的生活,我也就不复存在了。我要走了,你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因为我应该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只是,我真的舍不得你啊。这个世界,我都爱过,也很舍不得,但是,它还是要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