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舍利塔顶的暗卫道,“塔尖有细小的指甲抓痕,痕迹很新。”
谢殷看着那高高的塔尖,上面是由白石灰涂成。而寺庙其余地方多为木质建筑,红漆青瓦。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场景,谢殷几乎是跳起来就往寺庙后方跑。
那里是存放四具僧人尸体的地方,冬日气温低,尸体保存良好。为了便于顺天府调查,所以还未超度火化。
谢殷跑到地方的时候拿了一只火把,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慢慢接近最后那具他一直觉得很奇怪的尸体。尸体姿势扭曲,身上多处有血迹,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到,或者是——摔死的。
褚衍也跟了过来,看见尸体便明白了谢殷是怎么想的,叫人把发现尸体的僧人叫过来询问,“这具尸体出现在何处?”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垂眸道,“舍利塔之下。”
而此时谢殷也已经把尸体的手指翻了过来,火光映照中,手指甲里赫然沾着舍利塔上才有的白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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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种种迹象得来的推测,这个法号叫觉智的僧人在觉明打开地宫去找觉远的时候,一个人避开了救火的师兄弟们去了舍利塔,发现打开的地宫便走了进去。至于取出石函里的佛陀舍利是他的本意还是在幻觉作用的行为便无可推测了。
不过谢殷觉得,心x_ing淡然者、没有强烈的执念或者贪念的人,那些药x_ing渐失的药粉很难起到迷惑作用。所以觉智很可能是想拿走舍利。
然而他是如何在幻觉作用下,单靠双手指甲,在黑夜中攀爬上了连暗卫都不能徒手爬上去的舍利塔顶,又将舍利子放在上面,这就无人知晓了。
而他摔下舍利塔的时候,或许正是幻觉消失,陡然清醒之时。
谢殷陡然一惊,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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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案圆满告终,虽然在纵火一案上所有人都一致觉得谢少卿发挥失常,并未起到任何能拿出来说道的关键作用,但在寻找舍利一事上,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找着了。所以同僚们嘲讽归嘲讽,却嘲讽得十分不得劲。
谢殷大大咧咧,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只是在上朝的时候被左相梁太傅刑部尚书先后带着尖酸刻薄劲明褒暗贬了一遍谢少卿的“办案实力”的时候,才觉得有些牙酸。
不过他看着同僚们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忧国之躯时,又很大方地将他们抛诸脑后,只是那一副油盐不进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的样子却更让人生气了。
第8章 08
舍利案顺利告破,还未等到什么嘉奖,刚进腊月又来了一桩大案。
江南有一小官托家仆将百人状纸送到京城,状告江南巡抚周省生贪污赈灾款,受冻害的百姓们伏尸遍野,民不聊生。
正拦住了清正廉洁的梁太傅官轿。太傅连夜看完,愁肠百结,话说不上三句便要抹上一把忧国忧民的泪。在皇帝面前嚷着要亲下江南。
太傅为国c.ao劳数十载,如今已经是从心所欲的年纪,自然不能让他把一副忠肝义胆都抛洒在南方冰天冻地寒冷彻骨的大地上。于是年轻力壮年富力强的谢少卿又成为本次钦差大臣的不二之选。
刚从宫里接了圣旨回来,谢殷就让秦德赶紧准备准备。他的家乡就在江南,虽然离这次送出状纸的湛原县很远,但也算是要回乡了,免不得有些激动。
秦德办事利索,很快就装好了三个大箱子,秦德一面说着都带了些什么,一面告诉谢殷马车已经备好了,随时等着小侯爷。
谢殷想了半天没想到漏了什么东西。也不想去大理寺了免得碰上薄珏那个恶煞,豫王是嘴巴厉害,薄珏可是真想要他命。
谢殷抱着个大梨子坐在暖阁里啃着,没过一会儿便听小厮进来说卫姑娘回来了。谢殷还自呐呐,便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姑娘走了进来垂首道,“侯爷,薛万山贩卖私盐的人证物证卫千已经拿到了。”
谢殷咽下一大块梨,有些尴尬:“是……是吗……麻烦你了。可惜现在这事儿已经不归我管了……”
卫千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长得虽不是一顶一的漂亮,却别有一种飒爽明艳在其中。
她疑惑道:“卫千想知道此事交给哪位大人办了?”
谢殷面对着美人,心中更愧疚了。“薄珏薄大人。”
卫千拧了一下眉头,强自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声音中透着怒气:“此事是侯爷先觉察的,也是侯爷参了薛万山一本,得罪人的事侯爷都做光了,怎么查了半个月到头来都归那姓薄的了?”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未等谢殷反应便道:“卫千多言了。”
谢殷拿起绢布擦了擦手,笑着安慰道:“不碍事,这都是命。陛下派我当钦差大臣,去江南查案,即日便要出发。秦德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你选几个护卫随我南下吧。”
卫千应了,道:“兄长还没回来,卫千便负责保护侯爷,再带十个兄弟。”
第二日在城门口遇见笑眯眯的褚衍时,谢殷的手抖了一抖。
卫千默默在他耳畔道,“昭王殿下要同行,卫千应再带十位兄弟。”
谢殷:“……”要不要这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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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殷抱着袖炉缩在马车里,这车颇为宽敞,还有上次大理寺的小跟班,名唤蔡之文的小吏随行。
除了马车夫之外谢殷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小六子,在秦德告诉谢殷小六子的厨艺最好之后谢殷就毅然决然带上他了。
谢殷原本以为卫千他们会跟着自己,结果发现皇帝派了十二近卫随身护卫,卫千等人便远远缀在后面,以烟筒保持联系。
等了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的马车也出了城门,正是褚衍的马车。
蔡之文连忙从车中钻出去给昭王行礼,谢殷被外面的风激得一抖,有些懒懒的,脑袋还没钻出去就听褚衍道今日要赶到云阳镇,路途遥远不必多礼,说完他的马车便一马当先跑了。
谢殷正好稳当当缩回来,马车里烧着取暖的小路子,路一颠一颠,他和蔡之文很快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就这样,十二骑近卫护着两辆马车一路南下,直奔那冰天冻地饿殍遍野的险恶之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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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镇离京城只有一日路程,说是镇子其实也能算个繁华的小城,镇上俱是北方风物。
车队在驿站下了马车,昭王今日穿了一身刻金黑绸衣,虽做普通人打扮,依然姿容无匹,十分惹眼。
谢殷抱着袖炉默不作声地把褚衍从头看到脚,在心里暗暗品评。论长相谢侯爷不战而败,个子还比自己高半个头,窄瘦的腰身被束在一指宽的暗金腰带里,端的是一副好皮相。
再低头看看自己瘦得跟哪家未出阁小姐似的,谢殷暗自哼哼了两声,嫉妒使谢侯爷丑陋。
褚衍像背后长眼睛一样冷不丁转过头来直对上谢殷的眼睛,谢殷连忙哼着小调装作若无其事地一马当先进了驿站。
天子脚下,驿站旁专门供朝廷官员住宿的客房建得十分宽敞干净,小六子做事麻利,谢殷还在伸懒腰松散筋骨的空闲小六子就已经让小二准备好了热水。
待谢殷擦了把脸稍稍缓解旅途疲倦,蔡之文便来敲门。谢殷把着扶栏往下一看,昭王殿下和近卫首领名唤顾凛的正站在大堂里不知说什么。见楼上有动静便纷纷仰头看来。
谢殷的体质果然差,其余人很快就恢复精神了,谢殷却依然觉得屁|股被马车颠散架依然没有组装好,腰背酸疼,整个人都倦倦的打不起精神。
谢殷下了楼,便听褚衍道:“本王要去云阳镇上一观,顺便用些晚饭,不知谢大人可否成行?”
谢殷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肚中唱了一下午的空城计,听到那“晚饭”两字,便小j-i啄米似的点着头,“要去要去,我要吃饭!”
褚衍挑眉,顾凛梗了一下,只有一副书生样的蔡之文丝毫没察觉出来自家上司完全不同于往常的画风,一脸严肃且正直地跟随着谢殷的脚步。
十二近卫并未全跟着,除了顾凛另只有两位山一样的壮汉,小六子也不曾出过远门,谢殷便也将他叫了去。
一行人虽都着常服,却都不难看出这群人非官即贵,何况云阳镇里常有京城往来的,不像穷乡僻壤地方没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