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食是米饭,点冬阴功赠送的,不限量续碗。用藏银的小碗,热腾腾地端上来,放置在拓麻的鼻子底下。不用特地深吸气,就能闻到甜甜的谷物,被精心烹饪后,所散发出的浓厚香中荡漾着微甜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拓麻突然感悟到了,何为岁月静好。
大概就是,在游走于理智与克制的边缘,遭遇过那些甜蜜的、诡异的、疯狂的、落寞的、平凡的,各式各样,源于不同类型,不同经历,不同精神状态的人们的梦境后,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点滴平凡。
可以握着温温的奶茶,不顾及任何人的把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边闻着米香,边闭上眼,彻底放松地等着上其他的菜,或等着一个迟迟到来的人。
他向来看不上眼那种,只有文青和zuo女才会心心念念的,诸如“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几分厚重,些许惆怅。”类型的酸诗和酸句。却没想到,能有一天,自己也加入了这群无病呻吟,惺惺作态,他最瞧不上人群的大队伍。
拓麻越想越矛盾,可是感悟这种东西,可不是你铁了心不承认,就会从心里自己离开的乖巧萌物。它会跟任何好的,或坏的念头一样,一发芽,就疯狂扎根生长,直到有一天,庸俗得仿佛是从猪窝的泥水里孕育而生的拓麻,都觉得自己的慧根都被这家店的氛围所感染,彻底迷恋上了这种,暖暖,缓缓,似水绵长的感觉。
拓麻由衷地感叹道,不亏是王行云,随随便便选个吃大餐的餐厅,都自带佛光笼罩,普度众生buff。并感觉,如果他的本尊,再不出现打破这种奇妙氛围,他真的要睡着了。
王行云在禅意浓浓,用纯手工编织的一个个覆满竹帘的单间里,找了个遍,才发现懒洋洋的拓麻,正坐在散客区的大厅里,一边脸贴着桌子,抿着快睡着的眼睛,正试图用长长的吸管协助,以半躺着的姿态,去喝桌上杯子里的水。
这货虽然懒,但懒得却很别具一格。
王行云思索了下,大概能理解他又想喝水,又不想直起身子,好好端起杯子,一口口喝的心态。但吸管真的不够长,水即使顺利地从高处吸出来,流入地处的嘴巴里,也特别容易呛到。
不知是王行云出现的太突然,还是拓麻这个喝水姿势,真的这么地不科学。王行云在拉起拓麻身旁的椅子,往下坐的途中,拓麻的鼻子就因呛了水,咳嗽地无比激烈。眼泪口水和鼻涕,很自然地以脸部为中心,混为了一团,连出来看情况的服务员都不忍直视。
“你真是片刻都不闲着。连喝个水,都能整出花样来。走吧,洗手间在那边,去洗洗脸。”王行云帮他顺了顺背,从桌上抽了几张柔软的面巾纸,递给了咳嗽不断,满脸憋得通红的拓麻。在他稍稍缓了缓后,扶着他去了洗手间。
洗手池设置在男女卫生间的正中间,其风格也是融合了泰式理念与中国本土的禅意。镜子是椭圆形的,用黄铜镶嵌外围,上面点缀了许多颜色各异的碎石头,颇有点低调华丽的寓意。
水池很小巧,从远处看,是个小巧玲珑的粉红荷花造型。下水槽也被精妙地设计成一朵小莲蓬,水流在水槽中,呈旋涡状,滚滚追逐着莲蓬而去,颇有点‘流水默默晴夜听潺潺’的意境。
但被搀扶而来,满脸鼻涕眼泪的男人,显然不会懂这些设计者的巧思冥想。
他只是单纯的,因为被水呛到,而来擤鼻涕洗脸的糙汉子。
即使从外表看不出来,但这两个人,随便拎出任何一个,都跟‘情调’完全不搭。
王行云外表俊逸,也有点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气质,但受拓麻所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刚把装载着碎尸包裹后备箱的车辆停好,连手都还没来得及洗的面瘫冰山脸,都跟‘诗情画意’和‘禅意无边’不搭调。尤其是此刻,他还半掺半扶着一个吸吸溜溜的鼻涕虫。
连终于上完了菜,可以回到吧台背后稍作休息的金灿灿服务员,都盯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原以为是冰山面瘫系多金·黯然销魂美青年,原来却是别人的好基友。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好个轮回啊。
洗手池那边,拓麻终于在王行云的搀扶下,在糊了满脸鼻涕眼泪,完全看不清路的情况下,终于摸索到了在他看来,设计得太抠太小的洗手池。
王行云实在不想看拓麻洗脸,但他特别想排队洗下手,就电线杆子似的,立在了一旁。好在距离晚饭的时间还算早,餐厅里往来的客人并不多,要不他站的位置,肯定碍事。
再次回到餐桌,菜已上了半天。好在冬阴功汤的小锅下面有火持续加温,而黄咖喱蔬菜、红咖喱虾,都是后上的菜,入口温度合适,并未冷。
折腾了许久,才吃到今天第一口热乎饭的两人,不再多话,餐桌上只剩下两人不急不缓,颇有修养的小声咀嚼和盛汤夹菜的声音。
饿久了的人,虽然自以为会很能吃,但实际上,真正吃下去的,并不多。
所以拓麻吃完了一小碗冬阴功汤泡米饭后,再喝了几口柠檬水,就觉得撑得要命。反观一整天,从没叫喊过一声饿的王行云,却吃了不少。
金灿灿的服务员,在帮他添过两次米饭后,就颇为人性化地端过来一个跟银色小饭碗同款的藏银小饭盆。
王行云大概也意识到了,今天晚上吃的有点多,盛了好几碗饭了,即使还是一直绷着脸,但敏感的拓麻,还是发觉了他的不好意思。
“王员外,某些常识性的生活方面,你意外的面皮很薄呢。多吃两碗不限量米饭,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你知道,在我年轻饭量大的时候,又一次跟同学去吃自助,那场面,啧啧啧。”拓麻吃饱了喝足了,自我感觉又谁都不服了,开始翘起二郎腿,叼着牙签,嬉皮笑脸地开始以王行云为攻击对象,释放终极‘嘴炮儿’技能。
王行云略带疑惑地抬起了低头扒饭的头,听着拓麻的话开始思索,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去日式料理店吃不限量生鱼片的那次?你吃的太多,把店长都吃出来,跑到柜台问情况,最后急性肠胃炎发作,在店里又吐又拉,然后被服务员拨打了999,被急救车拉走的那次?”
拓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终极境界。
如果不会聊天也是种技能,那么他深信,王行云绝对是全点满了。
第166章 侥幸躲过
这一顿迟来的大餐,虽然两人聊得不怎么开心,但吃的却很舒心。
饭后,王行云习惯性地饮了一杯温开水。拓麻却叼着牙签,倍感无趣地盯着陆续变得热闹的餐厅大堂,心里还在为刚才不怎么愉快,吃自助餐的话题,念念不忘。总想着在能在什么场合,找回自己的面子。
王行云的温水,不紧不慢地缓缓入口。明明只是餐厅免费提供的温开水,但却在他消瘦骨感,又毫不显羸弱,隐含爆发力指尖的映衬下,折射着暖色的灯光,神圣异常。
拓麻托着腮,偏着头看他。
要是不考虑王员外那生人莫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老头子似的生活轨迹,以及无人能忍的重度洁癖,光看脸和身体,他绝对有本钱成为一个立在哪里都备受瞩目的高级花瓶。
如果自己是富婆,也会特别认真的考虑,长期保养他。
也不管拓麻的想法龌龊又庸俗,人类对于美的向往和追求,是通过千百年来的传承,隐藏于基因里的。
即使当今社会,对于个人能力和人格魅力的追捧,早已超越了颜狗党的呼声。但谁都不能否认,同等能力和人格之下,更受欢迎的,总是‘美’的那一方。
所以,也不难理解,要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和外界压力,一次又一次,并乐此不疲的整容狂人,大众偶像,全民女神,朱颜岩的心灵历程了。
因为,外貌真的决定了大多数人对待自己的第一印象。
拓麻扪心自问,如果时间倒转,回到他与王行云第一次相遇的情境。握住自己噩梦中挣扎双手的,不是一个面容俊秀,剑眉如峰,有着一双好看桃花眼的美少年,而是一个满脸青春痘,既油腻,又斗鸡眼的胖子,他大概会直接抽出被对方握住的手,择路而逃把。
拓麻想着正出神,冷不丁,有人在座位下,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凳子。他这才晃过神,纳闷地看着坐在他对面,面色毫无波澜的王行云。
“怎么了?”拓麻脑子没转过弯来,愣了吧唧地问王行云。
“有明星进店里了。后面还跟着狗仔队。为了避免一会儿人太多,咱们尽快走吧。你吃饱了么?”王行云拈起了一张洁白的餐巾纸,挡在嘴角悄声说道。
“哪儿呢,哪儿呢?”拓麻兴奋地满脸冒红光,脑袋更像个拨浪鼓,东瞧瞧,西望望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这一桌的异常。
“……”王行云看他的眼光,慈祥怜悯得像在看一个智障。而坐在邻桌的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手握黑超的尖脸小年轻,终于一个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周围人不由自主地寻声忘了过去,随后原本安静的餐厅,突然热闹了起来。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个人好像是人气男子组合,FIX的主唱,欧密罗啊。”
“不可能吧,当红炸子鸡怎么可能跑这种小地方来吃饭?”
“什么小地方,这里的老板可不是一般人啊,背景很深的。”
“早就听说燕尾蝶因为菜好吃,环境棒,老能偶遇明星。没想到今天真碰上了!是那个欧密罗耶,现在综艺节目上,不请他都没人看。”
人群的议论声,从一开始不确信的遮遮掩掩,倒后来有个胆子大脸皮厚的女生,真走过去围着那个桌子,来来回回绕着不下五六个圈,才激动的红着脸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啊啊啊!真的是他耶,走近看,本人素颜跟节目上差不多。又白又美的,嗷嗷嗷啊,我要拍照发群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在王行云在第一时间就拖拽着,对着热闹念念不舍的拓麻,跑到吧台快速地结了账。然后推门,两人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