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云松了口气,放开了拓麻的手腕,顺便摘掉了已粘上了不少砖灰和铁锈污渍的白手套,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纸手帕,递给拓麻擦沾了水的湿手。
“哈哈哈,王员外,你是不是最近看多了悬疑小说和电影,总觉得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投毒陷害啊。啊!大概是那种感觉,‘总有刁民想害朕’?”拓麻笑嘻嘻地接过纸巾,随意团在手里抹了几把,擦干了手掌,毫不在意地把用过的废纸踹进了裤兜里。
微风徐来,拂过拓麻沾过水的掌心,或许是心里错觉,他莫名觉得有点痒。
“是不是大生意要上门了?手痒不是通俗说法的有钱要上门么。王员外,咱们没准要发横财了。”拓麻拉紧了外套的领口,突然觉得有点热。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披了两件王行云的外套。一套是刚下车时,从车后座顺手拿出来穿上的;另一件是现在披在最外层的皮夹克,原本是王行云穿在身上的外套。在地下停车库的时候,因为自己突然地昏倒,被垫在了身下,当做临时被褥。后来他醒来后,也就一直披着,完全忘记了要还给王行云这回事儿了。
拓麻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借用一件外套,对于洁癖患者的当事人来说,已经很勉强了,更可况是接连着两件。皮夹克因为曾被铺在地上,多少都占了些许灰尘。拓麻自己觉得没什么,可是设身处地想了想王行云的感官,还是缩了缩手。
衣服还是要还给王行云一件的。皮夹克脏了不要紧,不是还有穿在里面的另外一件干净的外套么。拓麻边脱衣服,边感叹着自己心细如麻和惊人的智慧。
他把先脱掉的皮夹克,搭在了肩膀上,然后继续解开里面那件外套的扣子。
皮夹克方便穿脱,是不锈钢拉链一拉到底的设计,脱下来的时间,总共花费不足五秒。但穿在里面的那件藏绿色的呢子外套,却并不好穿脱。
拓麻很勉强地紧跟着王行云的脚步,边走边解扣子。等他终于解开了,与略紧的扣眼纠缠在一起,死活不肯分开的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后背已出了不少的汗。脱下毛呢的外套,仅穿着一个日系浅绿色格子衫,一边肩膀上还搭着黑色皮夹克外套的后背,在废弃工厂的厂房内,却并不觉得冷。
一直担心王行云穿得单薄,被风吹感冒的拓麻,因为对室内温度的感知,而稍稍松了口气。
他重新披上了皮夹克,因为炎热,并未拉上拉链,大咧咧地敞着口,还颇为自在地解开了一颗衬衫上的纽扣,露出了一小截莹白的肌肤,随着走路的颠簸,偶尔能看到他消瘦的锁骨。
拓麻把刚脱下的,还带着他后背余温的呢子外套,搭在了一只手臂上,大松一口气地去抬头去喊理应在他前方不超过五步远的王行云。
他叫的声音不算大,但也足够响彻整片空旷的厂房,却迟迟不见有人回答。
“王员外!王行云!你两条大长腿可真没白长啊,走的也忒快了。快出了声,让双方部队今早会师。这黑灯瞎火的……”拓麻有点轻微的夜盲症,在比较很暗的环境中,视线特别不好。刚才在不知不觉间,跟随着王行云的脚步,进了空旷的砖制厂房,原本光源还算充足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昏暗。虽然室内因为隔绝了冷风,而变得温暖湿润,但人类对于看不见的恐惧,从来都是远超寒冷和干燥的外在环境的。
拓麻的胆子从来都不小。他对于未知的事物,有一种迷之冲动。即使内心有所畏惧,但依然无比向往。
就像电影、电视剧那些明知有所作为,会遭遇更多的离奇和鄙夷所思之事,却勇往直前的大多数男主角一样,比起可能会发生的非自然现场带来的恐惧,他更畏惧,因为对未知的担忧,而放弃尝试之后,带来的难熬平庸和后续的懊悔。
所以,当他在黑暗无光的环境中,喊了半天王行云,却没人应答的时候,他的内心并未有什么波澜。
比无人应答,满眼漆黑,还要糟糕得多的情况,他已经不知在另一个环境中,历经过多少回了。比起办事细心,准备周全,面冷心热的小伙伴王行云,梦貘小姐从来都不算是一个好搭档。
她满足他的好奇心,也提前告知他违规操作的后果,却从来不会给他更多的解释和建议,更不会与他共同承担好奇所导致的后果。
即使是另一种形势的纵容,他与她的距离,也始终隔着那不明为何物的鬼面,与真假难辨的各种诉求。
但王行云却不同。
拓麻站在黑暗中,感受着紧贴着后背的皮夹克所带来的暖意。消瘦的脸,在一片混沌中,不知不觉中,挂上了苦涩的笑意。
其实这件事,从始至终,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无论是从那个堆满了鸟类尸体,充斥着整个空间肠子和福尔马林味儿的远郊仓库,作为开端的,人头草泥马男神的杀人分尸事件;还是莫名其妙黑道小姐的精神状况大调研。王行云本就没有义务参与。
套用那句最流行的毒鸡汤语录: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一向冷清寡言的王行云,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一个老实本分的隔壁老王,变成有情有份的王员外的呢?
拓麻站在黑暗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莫名的开始焦躁不安。
可惜我不会吸烟,要不,这环境,这氛围,这顿悟,多适合来一根解解乏。
拓麻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暖意洋洋的后背,却突然感觉有稀稀疏疏的风划过。
他头皮一紧,思索着刚感叹这个有年代的砖制厂房,密不透风呢,就突然后背来风了。这架势,不是门开了,就是后背有人。但外面还是大白天,他刚跟着王行云的脚步,进来的时候,记得很清楚是带上了门了。如果刚才有人开门进出,带进来了风,那肯定也会有光,不可能是凭空起风。
他脑子转得飞快,身体的行动却赶不上脑子。凭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而来,直奔着他的后背和肩膀而去。
拓麻顿了顿,也没多想。脚都没动一下,就直接原地蹲下了。
第175章 书生脸艺术家
比起拓麻坚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出乎意料的直接行动。静悄悄的在黑暗中走来,打算拍一拍意外来客肩膀,问问情况的人,反而被突然在眼前消失的人,吓了一大跳。
他的呼吸粗重且急促,显然被吓得不轻。
拓麻蹲下后,勉强打开了手机上的通用手电照明功能,这才将这个黑了咕咚的砖房内景,看了个大概。
砖房不算高,目测不超过五米。或许是闲置太久,室内很潮湿,原本水泥铺垫的地面,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痕,被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草,趁虚而入,一簇一簇的长得还算茂盛。但或许是不太透光和缺乏直接的水源,野草的规模止步于裂缝的尽头,并没有占领所有的室内区域。倒是墙角的蘑菇,顺着木质结构的柱子,攀岩而上,茂盛而生机勃勃。
将室内看个大概,拓麻才突然想起,比起这些砖房内的死物,还有一个敌友身份不明的喘气的,在他后背的方向站着。
拓麻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就蹲着的姿势,往前蹦了一部,与后背的人暂时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才握着充当手电使用的手机,一脸谨慎地转过身来。
陌生的来客,长了一张还算友好的清秀书生脸。他的个头不算高,甚至比拓麻还挨了几公分,可身材比例保持的很不错,看着倒是格外顺眼。
“你是附近的游客,来探险?”书生脸满脸的兴味,像是对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兴趣盎然。
拓麻一手握着手机,借着光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废弃工厂砖房里的男人,打了个遍。发现他两手空空,且并无恶意后,就稍稍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恩’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刚才的提问。
明显被嫌弃了的书生脸,并未因为他敷衍的态度而退缩,反而更加热情地套近乎道:“你一个人来的?是听到了有关这个废弃工厂的什么传闻么,所以才过来探险的?”
拓麻正忙着拨弄手机,打算先联系走散了的王行云,对这个喋喋不休的书生脸,腻味不已。
“其实这里是我的私人工作室。没灵感的时候,我就会自己过来,找找灵感,碰碰运气。要是遇到前来探险或者亲亲我我的小情侣,就顺道吓唬吓唬。惊吓别人,也激励自己嘛。不过,遇到被从背后拍肩膀的情况,第一反应是蹲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啧啧啧,小哥儿,你的反应很有意思,有兴趣给我当私人模特么?待遇好说,没准还能一炮而红呢。”书生脸笑得腼腆,遣词造句,也显得格外真诚。骗骗涉世不深的小年轻,倒是容易。但对付拓麻这种喜怒无常,睡眠质量常年很差的神经病,却是屁用都没有。
“私人模特?需要以工作的名义给你露胳膊露屁股么?薪资多少,有没有五险一金和日常双休?你很出名么,这么无责任的空头许诺真的好么?还有,你这样的落魄艺术家我见的多了。与其绞尽脑汁的惦记着坑蒙拐骗小鬼头,还是多出点力气,用来对付你自己的金主吧。老板高兴了,你才能有钱继续高兴啊。”拓麻奚落着笑得真诚,却总想找机会跟他动手动脚的书生脸,皱着眉翻弄着电话簿。终于在W打头的联系人里,找到了被标注为‘王员外’的电话。
倒不是他故意疏忽王行云,不常主动给他打电话。两个人吃住几乎都在一起,即使一起出趟门,也是他开车,他坐车,没什么机会需要电话联络。关系走得太近,倒是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还会有需要用到电话联系的情况。
电话很快被接通,王行云显然也正在找他,接到电话后,首先松了口气,才开口道:“我都给你打了四五个电话了。你是没听见,还是又手欠调成了无振动的静音?再不接电话,我就扔下你自己先去找东西了。”
拓麻摸了摸脑袋,这才想起,为了防止无良的推销电话打扰他的睡眠,他习惯上床准备睡觉后,把手机调成全静音。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睡醒,打算王行云开车的路上,再补补觉,就一直没调回来。手机一直没什么机会用到,刚才又一直揣在裤兜里,直到需要用到手电的时候,才拿出来。手机什么时候响过,是不是有未知来电,全静音的模式下,都不会特地震动或者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