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的走廊里总是有学生站着看风景的,而这回事关行为成谜、身份神秘的季冬桐,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挤成一团朝里面探头探脑的就都是一班的学生了。
季冬桐出来的时候有人伸脚绊他,他眼尖躲过去了,但躲的同时他背上被另一个人重重推了一把,一下就面朝下在地上摔了个狠的。
脸上擦破了一道,鼻子正正地磕上地面,撞出了鼻血。
季冬桐已经很久没有流过血了。
鲜红色的血珠淌过嘴唇一颗颗滚落到地上,他用手撑着身体站起来,盯着脚边上那几滴红色的血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两个对他动手的人身上——绊他的是他们班的班长,叫白浩。推他的是体委,叫秦天。两个人都坐的是教室正中对着讲台的位置,只不过秦天人高,所以一个在前边一个在后头——看得出来他们都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脸上都带着忐忑的兴奋。但季冬桐转过来的视线一落过来,两人的表情都僵住了,甚至围在他们旁边不断议论着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住了嘴,有点害怕的看着他的眼睛。
然而在这一个眼神带来的寂静中,季冬桐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的捂着鼻子走了,尽管当时他的手都已经微微抬了起来。
季冬桐转身离开时原本安静如j-i的人群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笑了一声,然后在他背后就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嚷的大笑。夹杂着高喊和议论,有人拿手指隔空戳着地上那两滴血迹从来没见过血似的指指点点。
而季冬桐毫无反应。
——他很清楚,现在在笑的人,推他的人,他一个也惹不起。
面对季军时季冬桐再不济还能玩命,但这群身后有人保驾护航的少爷们他却没办法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他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季冬桐想,他只是不能给陆锋惹任何麻烦。
一点都不行。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殷夏的学生其实是比公立学校的要憋屈一点的,因为在任何环境下总有一个大家都比较讨厌的、弱势的、或者存在感较低的人,他会理所当然的被排斥和孤立。更严重的,嘲笑和暴力。
在公立学校的班级里肥胖的或是相貌不佳的女孩、残疾人和过于内向的人往往容易担任这一角色,他们也会有朋友,但在集体里就较一般人更容易遭受其他人的负面情绪。
殷夏里没有这样的人。
即使根据有钱有权的程度不同,殷夏的学生也分层,但对于处在钱权顶端的那些孩子来说,较低层面的那些同学、校友很有可能就是未来他们手底下的那批人。领导者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笼络人心,因此几乎没有谁会特地拉帮结派地找某个人的茬。他们都是正热血上头的年纪,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克制,放肆都憋在心底,之前不曾有过出口。
而现在有了季冬桐。
没有人能打听到他的背景,这个突然c-h-ā班过来的学生活的就像是拿奖学金上好高中的贫困生——偏偏他成绩还不好。从一开始试探x_ing的恶作剧得到季冬桐忍耐和让步时,那些深埋在这些少年体内的劣根x_ing就生根发芽,“恶作剧”的程度越来越过度和激烈。
在某一个早读时间过后早晨,季冬桐的一个室友坐在位置上喊破他根本连手机都没有之后,伴随着教室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的哄笑,那些冠着“恶作剧”名头的行为终于扯下了遮住的面纱,演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校园暴力。
第三次月考结束,黄芩已经不允许季冬桐坐着上课,让他站到了教室最后面。
季冬桐沉默着站到对方指定的地方,还不忘带上书和笔。他的语文和英语书上都布满了整整齐齐的笔记,两门双语科目的成绩也有所提高,但没有人在意这个。
事实上他的桌子已经被刻满了字,桌筒里是凝成块的,开学时还对他笑得很好看的马思在白昊的指令下亲手倒进去的红色颜料,凳子上也总是涂了胶水或者干脆不见了凳面……这样的情况下站着还指不定好一点。
有时候季冬桐会想,黄芩不是看不见的,也许罚站就是她“解救”学生脱离苦海的方式。
高一开的课不少,但季冬桐现在已经放弃了其他科目,只学语文和英语。换句话说,只有这两门课他会出现在课堂上——殷夏的建校面积不小,有足够的地方让季冬桐安心的背英语单词和练习作文。如果只学这两门能把它们的成绩提到满分,加起来大概比他什么都学又什么都学不会考的分数还要好一点——其余时间是找不到他的,这两节课就成了一班所有霸凌者的狂欢。
季冬桐站着听讲的位置靠近垃圾桶,很多人就在课上把垃圾团成一团往后扔,目标自然不是干干净净的垃圾桶。但垃圾没有什么分量,于是有人就开始扔飞镖。
那种娱乐用的铁制尖头飞镖,秦天就坐在后两排,丝毫没有误伤别人的隐患,他只要在老师写板书的间隙转身把飞镖一抛,季冬桐身上就会多一个血口子。
季冬桐的校服已经从夏季换成了秋季,长袖长裤下是遍布身体大大小小的伤口。
期中考结束,他的中英双语满分,季冬桐申请换座。身为班长的白昊联合学委举报他抄袭,黄芩驳回申请,指着门口让他滚出去。
这回是黄芩亲自和教数学的男老师把他“送”出了校门,让他在家反思三天再回来。
很早之前黄芩就让他打电话给家长,被季冬桐用沉默抵抗。旷课被责骂“既然这样英语和语文课也不要上了”,但季冬桐还是会按时出现在教室后门。介于学校的特殊x_ing质,殷夏校方是没有权利开除任何一名学生的,只是一个班主任的黄芩就更不可能让学生直接滚蛋。
尽管把季冬桐推出学校的时候她衷心希望对方别再回来给她添堵。
季冬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
也没见过陆锋。
他站在马路上犹豫了一会儿,拎着断了带子的书包在去酒店开房间呆三天还是回陆锋的房子里挣扎了很久,后来发现他没带身份证,于是只剩下一个选择——其实也可以去茶町呆几天,但在那里碰到陆锋的几率说不定比在那套房子里碰到的还大一点。
季冬桐打了车回去,进门以后陆锋果然不在。
这套房子是陆锋的,他没住过几天。算起来他睡在寝室的天数都远远超过了呆在这里的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打开门季冬桐心里就有了很微妙的感觉。
房子里的摆设没有动过,和他走的那天一模一样。后来添上的属于他的拖鞋静静地在鞋柜里摆着,地毯柔软,茶几明亮。
……就像是回了家。
整整半个学期咬着牙受的苦和憋屈明明已经碾死在心底了,这一刻却全都涌了上来,在季冬桐反应过来之前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甚至房门口也回d_àng起少年压低了的小兽一样受伤的抽气声,那是他隐忍的哽咽。
陆锋回来之后很意外的发现小孩可能在屋子里,尽管今天并不是周五。
更何况小孩往常周五也不回来——陆锋头两个星期的周末都住在这里,后来想起来也会来一次。他本不应该过来得这么频繁,但老季总和他念叨要多关心关心孩子,而且他脑子里也常浮现的季冬桐含着期盼的眼睛。
黑黑的,因为失落的而产生可怜兮兮的错觉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鞋柜里的另一双拖鞋不见了,黑色的书包就落在玄关门口。陆锋捡起靠墙搁着断了根带子的书包朝里看了看,里面就装了两本英语课本。
他把书包带过去放到沙发上,在客厅叫了两句季冬桐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他站在原地思索一会儿,去敲了敲季冬桐房间的房门。
陆锋叫人的时候季冬桐正在洗澡,他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头一次用了浴缸,在热水里泡的久了些,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点发晕。
季冬桐全身都被蒸得红彤彤的,连带的已经养成麦色的皮肤也更显白了一些,身上大大小小的淤伤下的凝血顺着加速的血液化开,舒服了很多。
他往常都是要把衣服带进浴室穿的,因为不会锁门。季冬桐觉得这是陆锋的房子,客房是给他借住的,在主人家里用一扇门把主人关在外面,他觉得不够尊重。即使陆锋明确说过这间客房归他所有了,他还是会把门留一条缝,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
不过大多时候陆锋也不在家就是了。
但今天的季冬桐实在是太累了,原来整整齐齐要搁在卧室柜子里的书包都在发泄了一场之后丢在了门口,衣服就更懒得拿进来穿。季冬桐是打算洗完澡就上床睡一觉的。从他下午从学校被赶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时间到了七点,夏天已经过去,白昼缩短,外面已经有了夜的y-in影。
他很久没有按着作息在“晚上”睡觉了,在寝室里他的三个时候会动用那点无用的想象力用一百种方法让他不能安心闭眼,所以季冬桐总是白天的趁他们在上课时候回来睡,洗澡也是白天完成的。
季冬桐在浴室里C_àoC_ào吹了头发,关了吹风机之后几乎已经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勉强撑着眼皮推开浴室门,光着身体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些不对。
他停顿了一下,转动迟钝的大脑抬头,正撞上房门口陆锋看过来的眼。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陆锋的眼神原来是平静的,后来就渐渐发沉,像鹰。
季冬桐感觉他的视线在自己赤.裸的身上游移,不甚清醒的大脑在这种冰凉的目光里逐渐缓过神来。季冬桐和陆锋对视了一会儿,下意识随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停顿片刻后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突然大步朝床上扑。
他离床不太远,几步的距离,然而就在季冬桐已经抓着床单要往身上裹的时候后脖颈上蓦然受了一股力。陆锋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掌按着他的后颈,把他狠狠掼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