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作者:江白欲【完结】(25)

2019-05-23  作者|标签:江白欲 重生 花季雨季 破镜重圆

  可惜他不是。

  “谈妥了?”

  等到男人把电话挂了,季冬桐适时抵上一杯茶。陆锋接过来,手指在眉心按了按,才嗯了一声。

  “把东西买过来做什么?在莫城又不能卖。”

  “有个老外,要从国内进口一批电器,合同能签下长期……”

  “啊,”季冬桐笑着接了一句,“made in china”。

  陆锋颔首,着手准备联系老庄盘下一片工厂生产这初批的电器。季冬桐看了男人一会儿,在对方发短信的间隙慢慢问了一句。

  “昨晚也在忙这个吗?”

  他注意到陆锋的手指停了一停,然后是男人的声音。

  “不,去看了个朋友。”

  “哪个朋友?”

  陆锋的朋友季冬桐确实该都是见过一遍的了,但他问出口后男人却很久都没有回答,久到他几乎后悔问了这个问题,想把它圆过去的时候,才听到陆锋像是含着笑说了一句。

  “一个雪花飞舞的小朋友。”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雪花飞舞的小朋友陈冬现在正在医院,他躺在干净的单人病房的病床上,安静地吸着氧气罩里的氧气。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了,医院林荫道上栽种的枫树红得厉害。秋r.ì的yá-ng光落进来,照亮了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陈冬窝在病床白色的床单上,好像与世隔绝地处身冬天。

  他现在醒着,于是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这件病房里被装了解闷的电视、放衣服的衣柜、给陪护休息的躺椅,这些之类许多的家具用品,只有他的游戏机没有被带过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会儿陆锋就要来看他了。

  想到陆锋,陈冬在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他很久没有见到陆锋,直到两年前父母都去外省公费学习了,他一个在家的时候突发急x_ing哮喘,在这之前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有这个毛病。

  那天是晚上,外头的天很黑。他一个人瘫在地板上,胸腔痉挛一样蠕动,他大大张开了嘴,却怎么也无法呼吸。冷汗很快就浸s-hi了身上的衣服,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他身上,也许能看见用力过猛而收紧的肋骨。他听着居民楼里热闹的响声,听着他们从热闹一点点轻下去,好像他已经渐渐要脱离这个喧哗的人世,只有门口突兀的传来徘徊的脚步声。

  陈冬的弯曲的指节泛出青紫色,手指用力地扣着木制的地板。他无法呼救,不断扇动的鼻翼和张得大大的嘴现在成了没有用的东西,缺氧让他的脑袋眩晕而恍惚,只能迟钝的判断出门外徘徊着的是黑白无常。等他死了,他们就会进来,然后把他能思考的部分带走,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只能看见地上他的身体,一具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这个模糊的意识让他哭了起来,眼泪和口水一起淌下来。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在他还没死掉的时候门口传来巨响,大门被重重地破开了。

  陆锋在黑色的楼道里走了进来,陈冬有些涣散的双眼看着他几乎手足无措把自己抱起,然后一刻不停地转身朝门外走。他的身后是两个拿着工具的人,漆黑的走道里没有黑白无常。

  “嗯?睡醒了吗?”

  陈冬动了动手,侧过头,发现陆锋来了,已经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他点了点头,想要把氧气罩取下来,男人责备地看着他,按住他动作的手。陈冬安静地和对方对视,没过一会儿,陆锋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就只有一会儿。

  自从两年前那次发病以后,他又断断续续因为急x_ing的哮喘进了好几次医院,每次陆锋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实际上这回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也已经说了可以不用氧气罩,但是男人像是认定这个世界的空气都是污浊的似的,只有氧气瓶里的氧气才不会伤害到他脆弱的呼吸道。

  陈冬把氧气罩摘下,他的嘴唇苍白,而且有些干了。陆锋在他说话之前示意他停一下,然后起身拿棉签蘸了水,一点点温柔又仔细地沾s-hi了他的唇瓣。看着差不多了,陆锋才又坐下,准备听他说话。

  然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话现在已经因为对方的动作憋回了心里,陈冬张了张,发现不管用什么样的开头他的良心都会发痛。

  男人好像发现了他在憋气,眉头一下子皱起,想都没想就伸手掐开了他的牙关,手指探进去压了压他的舌根,新鲜空气就顺着喉管一路涌进来。

  陈冬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想要干呕,男人的手指在口腔里探的太深了,他轻微地挣动了一下,眼尾有些发红。

  陆锋终于发现是自己有些担心过度,慢慢往外抽出手指,他看着身下人漫上水汽的眼睛,指腹有意无意地轻轻蹭着对方的舌苔。直到陈冬两只眼睛都红了,他才把手指都抽出来,抽了两张卫生纸把手擦干了。

  “你,你不能这样。”

  陈冬等到陆锋坐回凳子上,不自在地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好像舌头上还残留着男人手指的触感,小小声的说。

  陆锋眼睛暗沉,也跟着低声问。

  “刚才的,你觉得讨厌了?”

  “哎……” 陈冬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是的。陆锋,你照顾我,给我找医院,我们又……非亲非故的,这样不好。”

  “你父母给我钱了。”

  陈冬的父母学习完回来在医院见到儿子的时候简直肝胆俱裂,他们把陆锋视为恩人,完全相信了他是儿子学生的家长,也是儿子的好朋友的那套说辞。有时候陈冬生病,他们两个又要上课的时候,陈冬妈妈甚至会主动联络陆锋。每次医药费的账单都是直接送到陆锋手上,陈冬一直用的最好的设备和西药,因此陈父陈母不知道,他们节衣缩食给出的钱不过是一间奢侈的单人病房的费用。

  但陈冬是知道的。上辈子他就有这个毛病,不过因为一直被陆锋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只发作了一次。他那次看到了一次急救以后住院治疗的医药费,觉得只有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才能还钱给他。

  然而现在男人就坐在他的病床旁边,宽厚的脊背斜斜靠着椅背,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半截小臂放松地搭在膝上,面色平静无波,好像他刚刚说的就是全部事实。

  “陆锋……”陈冬的眉头苦恼地皱着。

  陆锋很喜欢对方拖着软软地调子叫他的名字的样子,他温和地注视着陈冬苍白的脸颊,却惊愕地发现床上的人抬起手轻轻地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

  “我要报答你吗?……陆锋,你需要我报答你吗?”

  陆锋身体在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的瞬间就滚出了一阵火,然而他的大脑却仿佛被谁硬生生撬开了天灵盖,塞进去一整块冰,冻得他心脏都隐隐抽动。

  他几乎开口就要问陈冬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虽然他被他的父母保护的很好,但毕竟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隔音不好的墙会听到晚上邻居家的床嘎吱嘎吱响,楼下互相对骂的两户人会Cào着方言骂遍一整套生.殖器官。因此最后陆锋只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口,沉默了一会儿,问。

  “如果我说是呢,陈冬。你要在报答完我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回去结婚吗?”

  这大约是带了点讽刺意味的话了,陈冬的眼睛上很快涌出一阵水雾,他张开了嘴,结果只小声地抽泣了一下。

  那一声小小的抽噎听起来太可怜了,陆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爱怜地把对方一只柔软的手圈在两掌心里,一点点地亲过对方的指尖。

  “我没有这么想,乖,冬冬。我没有这么想。”

  陈冬在他的安抚之下眼泪收回来了一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陆锋同他s-hi漉漉的眼睛对视片刻,忽然说:“冬冬,其实我认识你已经很久了,比你认识我还要久。”

  “我曾经……”陆锋斟酌了一下措辞,“在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喜欢你。我把你关在了身边,不让你见爸爸妈妈,不让你去学校,哪儿也不让你去。也不让你和别人说话。”

  “如果你和别人说话,或者你反抗我,我就打你。”

  “啊。” 陈冬傻傻地应了一声,然后他听到陆锋笑了。

  “冬冬,我以前就是那么欺负你的。所以后来我重新醒过来,第二次认识你,我对你好。”

  男人隐去了第一辈子被一刀c-h-ā进胸口的惨烈的锐痛和血腥的死亡,隐去那些爱和恨,只用最原始的因果轮回的理由去宽慰对方。

  “这是你应得,你拿着就好了,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陈冬愣了很久,好像原本就迟钝的脑神经又被拐了个大弯。最后他艰难地把这个弯转回来了,发现男人还挂着笑静静地看他,他想起上辈子的时候,发现对方一直是用笑容对着他的。尽管陆锋的脾气并不好,他知道。陈冬在这时候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难过,他觉得如果陆锋喜欢的不是自己就好了,如果他喜欢的是一个也这么同样的喜欢他的人,如果他们相爱……

  有很久,陈冬脸上的表情都在变化,陆锋耐心地等他接受这个事情。然后,突然的,陆锋看见陈冬的眼睛认真的看过来,他说。

  “我原谅你了,陆锋。你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你,所以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我们扯平了。”

  毫无疑问,陆锋是喜欢陈冬的,他为陈冬所做的一切当然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但陈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有个角落——甚至连陆锋自己也不曾察觉到有它的存在的一个地方——竟像是挣开了长久以来累积上锁的负担,忽地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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