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沉了一下,“再坚持一下。”
“嗯。”
也算是托了刚才那一枪的福,所有日本人都朝他们背后涌去了,这条路反而干净无比。男人拖着方淮走了五分钟就找到了车,扶他上车后一脚油门踩出去。方淮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歪头看着车窗外,周呈走的是一条他没走过的路,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方淮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三十二。
车里安静极了,周呈开着车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几辈子的默契,方淮觉得身边的人有些烦躁。他扭头看着周呈,就在同时,男人刚好也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两人一下子对视了。
周呈的眼神闪了下,又转回去。
“怎么了?”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对不起你,刚才是我大意了,一个人打在喉咙,一个人打在心脏,我以为都是致命伤,所以没有再检查。”
方淮闻言笑了,松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你一脸苦大仇深看着我,我还以为我又哪里做的不合规矩你要训我了。”
周呈把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攥紧了一下。
“你挺记仇的。”
“那是,你对我一点不好,我都给你记着呢。”
周呈没再说话,他感觉这段对话有点奇怪,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方淮很走运,那个日本人虽然没有立刻死,但是大量的失血让他无法拿起沉重的刺刀枪,只能用随身一把杀伤力很小的□□开火。方淮躲的及时,那枚子弹打入皮r_ou_,他腰一共就那么大片地方,竟然幸运地躲开了全部脏器。
车子停在三十四街口,方淮说道:“兄弟,帮我个忙。”
男人看着他。
方淮唰地一声拔出自己的匕首,塞进男人的手里,“我还得回去接左灵芝,流着血不行。你帮我把弹头剜出来,车后座有酒精和纱布,应个急够了。”
周呈愣愣地接过匕首,看着方淮揭起自己的衣服,弹洞处已经血r_ou_模糊,火药的粉末粘在皮r_ou_上,把周围一大块皮全部灼皱。然而这小子除了有些虚弱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和痛苦的神色。
周呈不是没给人剜过弹头弹片。这种任务,需要即时止血佯装无事的情况太多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在抖。
随着方淮的呼吸,血r_ou_模糊的伤口也一起一伏,这小子的腰真的太细了,细到男人忍不住在想,这一枪打的是有多走运,但凡歪一点,不是打穿内脏,就是打断骨头。
“兄弟,你能不能快点呦。”方淮又看了眼表,“老子还等着回去接人呢。”
周呈终于忍不住问了心中的傻问题,“你不觉得疼吗?”
方淮大脑当机了一瞬,影帝的自我修养忽然连上了线,他定定地看着周呈,一秒、两秒、三秒、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渐渐蓄满泪水,声音软下去一个调,“疼……”
周呈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几大滴眼泪扑簌簌砸在男人的手背上,方淮用自己听了都觉得浮夸到想要呕吐的声音说道:“好疼……”
周呈的手在抖,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只能咬着牙,在心里麻痹自己这是他自己受的伤,手上已经又快又准地把匕首探进伤口,顺着弹道找准位置一剜,子弹被完完整整地剜了出来,还带出了丝丝的血r_ou_。
方淮看到子弹出来的一瞬间,天堂级演技再次上线,嗷地一声瘫在了男人怀里,一边流自来水一样流着眼泪,一边说道:“疼疼疼,妈的,老子从小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细皮嫩r_ou_吹弹可破,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周呈你大爷的,就特么赖你!还说我没有做特工的cao守,咱俩到底谁不专业?”
周呈僵硬了好半天,久到方淮在心里暗戳戳地打鼓自己是不是演技过于浮夸了,毕竟太久没有演戏了,难道他业务不熟练了?
他正嘀咕着,忽然听男人说道:“是我不专业。”
“?”方淮从周呈怀里挣出来,有点懵逼。男人目光有些复杂,看着他,抬手在他的脑袋上lū 了一把,“回头我给你赔罪,你再忍着一些,我给你止血。”
方淮没说话,不知是错愕还是什么。借着驾驶室一点昏黄的光,男人用棉球蘸着酒精替他一点一点消毒,上止血药,然后用纱布把他的腰缠了好多圈。
方淮看着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扣动扳机的时候稳得令人发指,然而在碰到他伤口时,却会轻轻颤抖。
……
……
晚上九点十分,方淮开着车回到了教堂,远远的,他就看见伊藤和中村队长拉着警戒线在学校附近。他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二位,到底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学校里有□□?”
伊藤脸色很难看,是一种毫无血色的难看。中村看了眼方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藤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淮。
方淮耸了耸肩膀,“本来陪左灵芝来教堂做义工,听到枪声后我开车来学校门口看看怎么回事,保卫科的干事告诉我这里不安全,让我快跑。结果我跑了半天忽然想起来,灵芝被我落在教堂了,这不趁着人家没反应过来,赶紧回来把人接上吗?”
中村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瞟到伊藤铁青的脸色,憋住了,走上前来拉过伊藤低声道:“我的人汇报过,张铮开车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那帮暗杀者都在学校里面。”
方淮笑眯眯的,“行了,二位队长,你们继续搜着,我回教堂去接上灵芝就回家休息了。”
伊藤使了个眼色,一个日本大兵立刻跟了上车,“张三少爷,今天不太平,我送您和左姑娘回去。”
方淮扭头看了一眼车子,前后玻璃全都打开,跑回来这一路上血腥味早就散掉了。他笑道:“那可太好了,有个带枪的在车上,我这心里啊,踏实多了。”
晚上十点半,方淮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张宅。张老爷刚好在客厅听广播,看见方淮进来后叮嘱了他一番好好静养少往外跑,方淮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锁紧了门。
他为自己重新包扎了一番,伤势算是稳定住,只要不被人扒了衣服搜身就不会暴露。而后方淮松了口气,躺倒在床上。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流了血,他觉得自己的头晕晕乎乎的。眼前一忽是那几个日本人的脸,一忽是刚才惊慌失措拉着他手不放的左灵芝,一忽又是昏黄车灯下,男人颤抖的眼睫和颤抖的手。
他真的很温柔啊,第几辈子了,还是那么温柔。
对嘛,要温柔点才可爱,凶巴巴的老子就不喜欢了。
不知不觉,方淮沉入了梦乡。殊不知这一夜,在明锐琴行里,他梦里叨咕的那个男人正辗转反侧,眼一闭就是一双泛着泪光的瞳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疼……我好疼……”
半夜一点钟,周呈忍无可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那个娇滴滴色迷迷的小子,竟然就像是长了钉子一样,钉进了他的心里,拔也拔不出去。
第59章 你是我的心09┃织布任务2
第二天方淮睡了个懒觉, 下午才晃悠到左府,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左灵芝昨晚受到惊吓, 今天一大早就觉得头晕, 昏昏沉沉睡到快中午才发现发了烧。方淮本来打算进去探望一下, 然而传话的下人却告诉他左灵芝没有梳妆,不想见人, 让方淮明天再来。
回去的路上锤子观察着方淮的神色, “头儿, 我看您不像是担心, 更像是不开心啊。”
方淮没回应,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觉得左灵芝这姑娘有些怪异。但是非要他说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头儿, 你不搭理我,总得告诉我咱们去哪吧?”
“我二哥今天是不是有局?”
锤子嘿呦笑了一声, “二爷天天有局,就今天没有。昨儿晚上宪兵队不是出事了吗?我今儿一大早听二爷在客厅骂骂咧咧,好像那几个日本人都约不出来,一个个都在队里挨骂呢。”
“这样啊。”
车子刚好路过明锐琴行旁边,老远的, 方淮就看见周呈站在门口和底下人交代什么。
“停车。”
方淮摇下车窗, 笑眯眯的, “周老板这么勤勉啊。”
周呈抬眼看他,“张三少, 有何贵干?”
“我没什么贵干。上次托你给左姑娘做的大提琴不错,这年头流行这些洋玩意,我打算给我家也添点洋气。都说你店里的钢琴都预定到下个月的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给我搞一台?”
周呈把手上账册一样的东西合上交给小二,“现在船运吃紧,装配好的柜货确实要到下个月了。不过您若是肯花钱,可以考虑自己攒一台,样样都能顶配,而且可以独一无二。”
方淮左手拄着车窗框,笑滋滋的,“独一无二好,老子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锤子,你先回吧,我转转。”
“诶,头儿,那等会我来接您?”
“甭了,这两日天天和左灵芝在一起,被管的拘束,我自己溜达溜达。”
锤子嘿嘿笑,“还是,我就知道您不是个能被拘住的主儿。”
锤子人走了,方淮溜溜达达进了店,店里除了同志之外没有别人,方淮嬉皮笑脸往柜台上一趴,“周老板,打算怎么给我配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