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雏燕,嗯……要不,泥燕?”
卿如仕阖上手中的诗集,轻拍几掌,满意地笑了声,“还不错,没白费我和缘央的苦心。”
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月,骰柏院的宅门两旁分别贴上了两幅墨画,正是雾桐这一个月来的其中两张作品。画中笔法虽略显稚嫩,但拿来贴在筝行宅门上,也算是合格的装饰品。
除此之外,雾桐记忆力强,故识字也快,这才过了一个月,常用的上千个字就都能自主书写了,还能和卿如仕对词。
“你说你们老鸨可真奇怪,”卿如仕翘起二郎腿,打趣道,“你这么聪明,要是当初就开始教你,现在指不定会成什么样,没准还能一个人撑起盼香阁头牌的位置。”
“当初老鸨不让我识字的时候,我也不服气,所以每次教书的先生到盼香阁找缘央讲课,我都会偷偷地溜到窗外,跟着一起学。”
“那后来呢?”卿如仕问,“后来你怎么就没学下去了?”
雾桐耸了耸肩,“后来嘛,被发现了呗。有次在窗外偷看他们讲课时,我兴奋过头,脑袋就撞了下窗子,被他俩发现了。老鸨知道后,把我臭骂一顿,然后便吩咐人把我盯紧了。”
其实,雾桐向卿如仕隐瞒了一点,那便是,当初向老鸨告状的,不是那教书的先生,而是缘央。那时候的缘央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识字对一个人来讲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自己的冤家对头雾桐,看后者被老鸨骂上那么几句而已。
“不过嘛,”雾桐道,“老鸨这么做,没准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还好她栽培了缘央,不然我的脸和腿毁了以后,谁来当盼香阁支柱?”
缘央和雾桐一手经营起来的筝行,在这一个月来,运转得也算太平,但私底下的小摩擦,却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
齐岸和黎音今日正巧来到骰柏院,奉卿如仕的请求,来瞧瞧筝行内有没有出差错。
他们两人踏入游廊,打算检查完这里,便回去给卿如仕一个答复,谁知,不远处的厨房内,突然传出雾桐的谩骂声,将他俩都吓了一跳。
“又在这里偷懒,你们的手都废了,连洗碗都不会了?!”
干活的丫鬟和小厮们太爱偷懒,都已提醒了好几回,却仍是屡教不改。至此,雾桐便忍无可忍,直接开骂了。
齐岸和黎音闻声朝厨房走去,只见雾桐指着几位坐在地上的丫鬟和小厮,毫不留情地斥责着,语气凶狠得齐岸都看不下去。
“他们虽是下人,可你也不能这样骂人吧?”齐岸皱了皱眉,对雾桐说道,“不要忘了,你当初在盼香阁,应该也没少被客人和老鸨骂过。”
几名小厮和丫鬟见终于有人肯为他们说几句话了,连忙跑到齐岸身边。
“雾桐公子还嫌我手脚是废的,说都不拿来用,怎么不砍了算了。”一名丫鬟委屈地说道。
另外几位下人也顺势将雾桐方才骂他们的话告知齐岸,后者略一皱眉,对雾桐打了个眼色,用眼神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雾桐见此,冷笑一声,“他们已经偷懒过很多次了。早先我还能耐下x_ing子,只提醒几句,以后要不再犯,我也就当这事儿过去了。可这群人屡教不改,我凭什么再对他们好声好气的?”
齐岸也觉头疼,他心知雾桐没缘央那么通情达理,有时候,还是个不讲理的,“雾桐,你当初不过是随缘央一同被赎出来的,就算收了下人,也不该太高看自己。”
这话一出,雾桐就气不打一处来了,“敢情我是从盼香阁出来的,就是贱命一条,活该被人看低?你也好,我也好,这群偷懒的家伙也好,都是好好的人,莫非谁比谁还高上一等?!”
“你既然觉得应一视同仁,那又为何要将自己摆在高处骂这群小厮和丫鬟,他们能做的,你同样能做,何必把活儿堆到别人头上?”
雾桐此时已怒不可遏,那声量仿佛要冲破墙壁,“平等又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这白吃白活,况且,既是平等,那我又为什么要包揽下他们的活儿?!”
“好了,好了,”一旁的黎音看这两人谁也吵不过谁,再不劝劝,只怕今日的骰柏院就没法安宁了,搞不好,还会打扰到缘央。她连忙上前拍了拍齐岸的肩膀,“雾桐也是一时冲动,你何必这么认真?”说罢,她拉着齐岸,一同离开了这里,打算回尚琐离那边的宅院。
“你也听见刚才那几名丫鬟的说法了,雾桐这嘴巴也真是毒,”齐岸伸出手指捏了捏眉心,“我真是不明白,缘央当初带谁不好,偏带了他。”经过刚才那一番争吵,他觉得自己要是再跟雾桐纠缠下去,恐怕还会折寿个十年五载。
“缘央既然不是蠢人,那肯定有自己的想法,”黎音笑着说,“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去安慰一下那些被雾桐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厮丫鬟们的,你也别cao心这么多了。”
厨房内。
小厮和丫鬟们看雾桐还是一副随时想骂人的样子,便都默然地离开了厨房,生怕说错了什么,又要被雾桐训斥一番——方才齐岸和雾桐吵架时,后者这架势可着实将他们这群小厮丫鬟给吓着了。
“哼,欺软怕硬!”雾桐等厨房里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后,便不屑地“啧”了一声,“好声好气地劝还不领情,非要我痛骂一顿才知道怕了。”
气够了,他也就离开了厨房,准备去书房,同缘央一起算算学徒们上交的学费。
☆、第十五章
“三组这些人,收了五十两,四组你分了多少人?”雾桐问道。
缘央和雾桐正在书房内结算学徒们的学费。
这实在是一门枯燥的差事,幸而雾桐爱财如命,用自己刚学不久的算术,帮着缘央一同算账,也算减轻了后者的工作量。
“四组只有三人,也就是一共十五两,我已经数过了,没有遗漏的。”缘央回答。
雾桐得意道:“当初谁说生徒满堂来着,这离满堂还少了个几十人呢。”
“你雾桐麾下,学徒数量为零,恐怕没有资格说我。”缘央从容地应对道。
雾桐正想开口反驳他,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两人齐齐转眼望去,原来是小厮阿易。他跑得满头大汗的,一看就是有要紧事。
缘央放下手中的活儿,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有……有人硬闯咱们院子!”小厮阿易气喘吁吁地说道,“那身行头,不像是恶贼土匪,倒像是权贵人家的!”
缘央和雾桐对视,都觉诧异。这褕柏院才刚开没多久,就是抢劫也不选这儿吧?
两人这便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缘央和雾桐刚出了书房没多远,就见内院里吵吵闹闹的,站了好些人,有将近一半是院里的小厮丫鬟,而另一半……
缘央心内微微一惊:这群人的装束,和那天闯到琴馆里的胖子一模一样。
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细微到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地步,但雾桐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此时看出他脸色不对:“你认得他们?”
缘央很快又换回了原本那副清冷的神情,没有回答他。
雾桐上前一步,朝人堆大喊一句:“私闯民宅,有何贵干?”
棋仙楼众人的身后是一队车马,雾桐这话一出,便有一人从其中一辆马车中钻了出来,许是这群人的领队。
雾桐挑眉静待,思索着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见,领头人从衣兜内抽出一本类似记账本的东西,不紧不慢地说道:“青鹴镇褕柏院的缘央被查出贪污学徒费用,我们奉命行事,前来擒人。”
雾桐一愣,回头看了缘央一眼,见后者也如自己一般诧异——他们今早是一同算账的,这贪污与否,两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眼前这队人,是摆明的污蔑。
领头人没等缘央和雾桐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便挥了挥手,指使手下道:“将那个白衫马尾的青年带回去。”手下们听令后,作势便要穿过小厮和丫鬟们,前去捉拿缘央。
“慢着!”雾桐快步一退,将手臂拦在缘央身前,尽管他的个头比缘央矮小许多,右腿又有伤,若棋仙楼的这群人要来硬的,他恐怕也无可奈何,“你们抓人之前,就不先排查清楚?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群人压根没将雾桐当回事,他们走上前,一把将雾桐甩开,抓起了缘央的胳膊。
雾桐气结之余,狠狠跺了一脚。他指着缘央身旁那群人,留下一句“等着!”,然后便冲进不远处的书房内,哗啦地翻找起什么。
不过几秒,他便又从书房内冲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大沓纸。
棋仙楼的人不知他这是打算做什么,于是候于原地,想看个究竟,反正雾桐也打不过他们。
“哼哼!”雾桐跑到领头人身边,抬起下巴,一脸傲气地看着后者。突然间,他双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将手上的一大沓纸,尽数洒到领头人及其身边的手下头上,“学费怎么收的,全写在这上面!给我瞧仔细了,看看缘央有没有贪污!”
领头人一脸y-in沉地抓开头上盖着的纸张,“这些记账纸是你们私底下的东西,无法作为缘央清白的证据,”他打了个响指,示意那抓着缘央胳膊的手下:“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