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缘央不屑地对他冷笑一声,眼中好似藏有千把暗器。
早先,缘央与卿如仕起了争执,刚消气没多久,又听见景大爷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而这两件恼人的事,本质上都与雾桐脱不开干系。现在恰好遇到雾桐,他自是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怎么,谁惹到你缘央公子了?”
“才刚回来,便懂得与景大爷纠缠在一块儿了,你雾桐的长项还真是没变。”缘央斜眼道。
一听这话,雾桐便满面愠色,“喂,麻烦你搞清楚了,我明明拒绝了景叔!”
“那还真是万分感激,”缘央冷声道,“想不到我千方百计想有一番成就,到头来还不如你高尚。”
雾桐恼怒地叉起腰,略抬首,直视缘央的眼睛,“是,你是手执凌云笔、误入南风馆的折翼凤凰;卿如仕是赤子之心、国士无双的大将军;裘烈行是温润如玉、博览群书的才子佳人;萧定是嫉恶如仇、道义之心的侠士。只有我,是天生长了一张狐媚脸、被cao被虐也是活该的贱人!”
说罢,他不愿继续纠缠下去,便头也不回与缘央擦肩而过,“咚咚”的脚步声传满了整个木质游廊。
“……,切。”缘央也冷哼一声,朝反方向离去。
X.
齐岸与黎音跟着尚琐离,行至一处跨院。
尚琐离忽而停步,微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人道:“你们的心思,我早看出来了。”
闻言,齐岸和黎音互望一眼,都觉疑惑。
(看出来了?公子看出什么来了?)
尚琐离轻笑,“你们真正期望的,不像是瑶瑟复国,倒像是彼此相守。”看他二人那被戳中定神x_u_e似的神情,尚琐离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于是补充道:“不必疑惑,这种事,从你们两人平时相视的眼神中便可看出。”
“公子,我们……”齐岸上前一步伸出手,支支吾吾道。
尚琐离神色自然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稍停片刻,缓缓说道:“这复国之计由我一人而起,别人的想法,我自是强求不来,你们若是希望来个安稳,那遵从自己的本心即可,有何不好意思的?”
只见齐岸和黎音的脸上虽挂着笑意,身体动作却很僵硬。尚琐离的话说得过于突然,他们一时半会儿倒没缓过来。
“你们若愿意,我可与双成商量,让他和裘公子为你们二人办一场婚礼,反正最近喜事连连,不如一块儿办妥了过个瘾。”
“这……!”
早一阵子,齐岸与黎音便希望能找个机会,委婉地告诉尚琐离,他们两人希望脱离复国大队。但尚琐离复国之心太过坚决,几乎不容旁人质疑,他们一时半会儿便怎么都无法将心中所想说出口。现下,尚琐离竟自行将他们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此绝妙的机会,他们又怎会不愿意?
“谢过琐离公子!”
届时,三人相拥。寒冬将至,可此情此境,却无比地暖人心房。
齐岸和黎音的婚礼择日至三日后,这院子早在前一天便被装点得红灯满挂、彩带萦绕,这么多年来,这死气沉沉的院子倒是第一次变得如此光彩夺目。
来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除去卿如仕、尚琐离、裘烈行以及一众线人外,便再无其他人。
卿如仕狂饮一口喜酒,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棕木椅子的把手上,略歪侧头部,向尚琐离问道:“他们成婚后有什么打算?”
尚琐离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两位新婚夫妇,欣慰道:“明日我便要动身前往瑶瑟帝都……也就是现在的元锦帝都,亲自去抓元锦朝廷的把柄,到那时,这院子也就没人管了,不如留给他们,在此处好生过活。”
“这几天源叔倒是连影儿都见不到了,他怎么没来参加齐岸和黎音的婚礼?”
“源叔说要去梦竹山,待在将士们身边,等我传消息给他们。”
卿如仕的头歪得更偏,饶有趣味地盯着尚琐离:“哦?那你呢?”
尚琐离不以为然地笑道:“卿将军怎会不知我的计划,我现在除了复国,莫非还别有所求?”
卿如仕厚着脸皮追问他:“啊哈——真真别无所求?”他稍稍眯起眼眸——自修兰一战后,他明显地感觉到,尚琐离在自己面前,已不似以前那般拘束。
尚琐离一愣,无奈地笑了笑,但随即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面若止水的样子,没有回答卿如仕,只是他的眼神,却变得与之前相比,略有不同,似是柔和了许多,又似是心事重重。
“……”
忽然间,他站起身,对卿如仕道:“琐事不多说。”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卿如仕邀酒,“祝卿大将军祖业有成,得以与佳人携手成双。”
卿如仕“嘿”了一声,也飒爽地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毫无顾忌地说道:“祝琐离殿下重夺帝位。我们二人,为将为皇,相聚于祥凤和瑶瑟的国宴上!”待尚琐离赞许一笑,他又补上一句:“我已为将,待你为皇。”
言罢,两人碰杯,各自将浓烈喜酒,一饮而尽。
次日,尚琐离在马棚内抽了抽缰绳,双眸间闪过一道狠厉的目光,瞪目遥望元锦的方向——即刻,他便要策马前往元锦。
卿如仕、齐岸、黎音以及其他还留在院内的线人们都出来送行,这架势,倒像是为战士壮行。
“双成,”这是尚琐离第一次当面以字称呼卿如仕,“麻烦你找个机会,告诉梦竹山的将士们,一定要等我传来好消息。”
卿如仕点头,胸有成竹地答道:“保证办成!”而后,他朝尚琐离伸出手。
两手交握,一切言语,自在不言之中。
半晌,“一路顺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这么祝福道。
尚琐离一抽缰绳,马匹便哒哒地疾驰而去,只留米色背影。
☆、第三十七章
裘烈行已继承家业,时间自是不如以往那般充裕,可闲散时却也会到骰柏院拜访缘央和雾桐。
“母亲的寿宴之日就快到了,届时裘府会举行家宴,你可愿出席?”裘烈行笑着问缘央道。
缘央不解地问道:“我是盼香阁出身的人,你父母能容得下?”
“不必担心,”裘烈行温和地答道,他摇了摇折扇,世宦子弟,风度倾染,“我曾多次与父亲母亲谈起过你,他们听闻你的事后,都觉得挺赏识你的。”
“那便好。”缘央点头答应后,又沉思起来,忽地,他抬首问裘烈行:“雾桐那家伙没准也会跟着去凑热闹,你能跟父母谈妥,若在裘府见到雾桐,那便大发慈悲,不赶他出去吗?”
“这恐怕……”裘烈行苦笑一声,终究是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会同父亲母亲商量一下的,只是能不能谈成,那便由不得我了。”
裘府家宴中,缘央一入其内,便不断地有小厮和丫鬟躬身向他问好,他也一一寒暄回去。那些丫鬟和小厮们虽态度恭敬,可眼神却骗不了人——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缘央的出身,眼神中也就多少带了点儿鄙夷,好似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潭黄狗s_h_è 尿后留下的污渍。
家宴热闹,可缘央此时却只能坐在一旁喝闷酒。
“……?”他一扭头,只见远处有一抹火红色,一看便知是雾桐,他正盯着什么东西。缘央稍伸脖颈,仔细一瞧,发现雾桐正傻愣愣地盯着那摆在裘府书架上的黄金色储钱罐。
他轻手放下酒杯,不动声色地踱步至雾桐身后。
“哟,”这突然间一声,没把雾桐吓得跳起来,“这不是盼香阁的舞魁大人吗,今儿这么急,来裘府催税啊?”
“你才催税!你带着整个盼香阁来催税!”雾桐认出缘央的声音后,猛地站起又转身,叉腰怒目道:“我这是在研究算术,你懂不懂?!”
“哦?”缘央有些好笑地挑起眉,“你对着个储钱罐还虎视眈眈的,我倒想知道,你在研究什么算术,怎么我学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
“储钱罐里有钱,有钱就能数,能数……就能练习算术!”雾桐一边答还一边自顾自地点头。
缘央少见地没扯下脸,反倒是大笑起来。
两人虽三天两头就斗个嘴,可相处时却是格外的自在——雾桐起码比方才那些小厮和丫鬟们要讨喜多了。
“缘央,”远处传来裘烈行的声音,“父亲和母亲希望你能过来,一同进餐。”
“用餐愉快!”雾桐对他二人寒暄一句,便知趣地离开了。
缘央跟上了裘烈行的脚步。
裘府前当家裘英彦、正夫人温氏温朝雨都在同一桌,他们正与其他在座的亲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这话倒不对,裘家虽是世宦,可也不过正四品官级。”
这官职家室的话题,缘央自是没有兴趣,他只得无聊地晃晃酒杯、掐掐筷子。
“走出去虽不及一品人威风,可也不需如烟花地的可怜人儿般驮着背。”
裘烈行的父亲裘英彦这一句话,倒像是在暗讽缘央的出身,后者一听,神色便微微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