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波也是这个意思。因为监理会有明文规定,最后结案的人必须是警方,而身为刑警队队长的杜忠波,也必须找打确凿证物证才能把案子提上去。这会儿,三个人都冷得很,省去了客套话,各奔东西。
杜忠波踩着洁白的雪花走进空屋子,也是打了个激灵,这屋子里没有取暖设备倒是比外面还冷了。他瞧了眼对面同样哆嗦的年轻人,露齿一笑:“别怕,我不是坏人。”
年轻人:……
稍时,花鑫的车驶上了主交通干道,快到信号灯的时候减慢了车速,啧啧两声,说:“这案子越来越离谱,你怎么看?”
温煦苦笑道:“时间轴的错变点总是冰山一角,如果没有个大事在后头等着我们,我反而不踏实。但是汪厉的案子,牵扯的人不多,事情倒是很复杂。”
花鑫:“所以,你有什么看法?”
温煦咂咂舌,说:“有点糊涂。你看哈,钱毅那案子,咱们干涉过去事件,把钱文东和穆渊救活了;黎家案咱们干涉了车祸细节,救回了罗建。我觉得吧,时间轴必须保证这些人都活着才行。那你说,汪厉这案子,时间轴让咱们救谁呢?总不会是汪厉吧。”
“这要查到最后才知道了。”车停在信号灯下,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线索基本都能串起来了,估计不出一周就能结案。”
温煦闻言格外惊讶地问:“这么快?好多事都还没下落呢。”
花鑫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杜忠波影响了?需要全盘结案的是警方,我们只要找出谁是杀害汪厉的凶手,让老杜抓了就成。”
温煦的眼神斜睨了过去,好像难以置信的模样。
花鑫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装糊涂,还是被冻傻了?”
温煦深吸了一口气,颇为自信地回道:“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傻不傻咱们分析分析——首先,白月跟郑俊胜有仇,他们是不可能成为合作者的。再有,朱鸣海和白月贩毒的原因不是敛财,是为了还债。动机不一样啊,他们害郑俊胜瘫痪了,怎么可能再去拉拢他制毒?”
这是要“从头说起”了?花鑫又将车速慢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OK,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温煦想也不想便回答:“朱鸣海和白月为了补偿郑俊胜,不得已才贩毒,郑俊胜知道了朱鸣海给他的钱是贩毒得来的,肯定非常矛盾。从他能在车祸中帮助受害人的行为来看,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接受贩毒赚来的钱,所以他躲了,为的是再也不见朱鸣海和白月。而朱鸣海因为汪厉被打成植物人,又感染了HIV病毒。”
听到这里,花鑫淡淡一笑:“说到最后,你不是也认为白月是凶手吗。”
“不一定。”温煦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马威交代——双弧组织看上了汪厉,想要他做钱毅的接班人,但是因为汪厉这个人不够狠辣所以排除在外了。这样的话,就有双弧杀人灭口的可能x_ing。”
“太牵强了。”花鑫把车子漂亮地停在咖啡店的售货窗口外,放下车窗,跟里面的服务员点了两杯意大利浓缩咖啡。
花老板不紧不慢的x_ing子到什么时候都有条不紊的,温煦不行,绷着脸,眼睛紧盯着花鑫,只等他来反驳自己的观点。
花鑫瞧着温煦严阵以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的他的头发,说:“双弧会为了杀一个弃子,专门配一种毒药?还让他死于慢x_ing中毒?”
这……可恶,没有理由可以反驳了!
“但是……”温煦不甘心,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寻找可以推翻花鑫论点的线索,“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汪厉究竟跟双弧组织有多深的纠葛。”
花鑫舔了舔嘴唇,对温煦勾了勾手指,温煦以为他还说点什么乖乖地凑了上去,花鑫一个弹指弹在他的额头上:“小笨蛋。”
温煦捂着脑门,气哼哼地说:“弹脑门可以,说小笨蛋不可以!”
花鑫:“为什么?”
“肉麻。”温煦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l.ū 起袖子秀一秀胳膊上新鲜的j-i皮疙瘩。
花鑫一把将温煦搂进怀里,使劲揉了两把,以表达此刻雀跃的心情。温煦被他揉得心猿意马,还要惦记着方才说得那点案情,所以他没有贪恋花鑫的怀抱,毅然决然地推开了老板,正色道:“能有点正经的吗?”
“你看过《道德经》吗?”
《道德经》这个弯儿怪的有点大。温煦茫然且诚实地承认,并没有读过。
花鑫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老子在《道德经》里有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一句《道德经》从洋范儿十足的花鑫口中说出来,不伦不类的。温煦没听出什么玄机味儿,倒是听了个迷迷糊糊。果断地捂住了他的嘴,坦诚相告:“你再念两句我就睡着了。”
花鑫拉着他的手,又去戳被弹红了的额头,用着宠溺的口吻说着老夫子的台词:“老祖宗的留下的都是大智慧。”
温煦哭笑不得,只问,意义何在?弟子愚钝啊老板。
花鑫将车窗摇上了些,免得接下来的谈话被人听到。从细小的窗缝里吹进来冷飕飕的风,他就着这点冷风凑上去,在温煦的脸颊上摄取了温暖,赚了口水费,整了整衣襟,看架势好似需要用“在很久很久以前……”做开场白。
事实上,开场白真的有点久。花鑫说:“这事还要从钱毅说起。”
“等一下!”温煦干脆地堵住他的话头,忽然靠了上去。花老板龙心大悦,张开手臂等着男朋友投怀送抱,温煦的手越过他放下车窗,把服务员手里的咖啡接到手里。花老板白白打开自家大门,得来的只是一杯浓缩咖啡。
温煦看着他脸上的郁闷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后面堵着车了,先开出去再说。”
花鑫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真的堵了三辆车,车尾冒着号称污染全世界空气的尾气,在寒冬里蒸蒸而上。被搅乱了想要一边调情一边说案子的兴致,花鑫只好先把车开去停车场,喝完了咖啡再上路。虽然有点浪费时间,可他自认不是铁打的,也不想在本路上因为疲劳驾驶出事。估计他出事,监理是不会给个错变点的。
车子停在较为安静的一处,花鑫拿出保温杯把咖啡倒了进去,原因是不想半路上喝冷咖啡。温煦只好拿出糖包洒进保温杯,用搅拌木奉搅了两下,顺便问《道德经》刺激着你哪根神经了。
花鑫:“刺激倒是谈不上,一点小灵感罢了。想想看,在被双弧拉拢之前,钱毅已经在黑道上混了十来年,走私生意也做了有些年头。双弧看上他,是因为他手里有运作优良的团队,换句话说,他们看上的是钱毅的团队。钱毅死后,双弧要再找个人取代他,于是汪厉粉墨登场。但归根结底,双弧要找的是能给他们赚取暴利的人,就算他们看上了贩毒这一行,也有大把的人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看上一个新手汪厉?”
温煦:“按照你的分析,双弧是看上汪厉的团队了?说到底,你还是怀疑郑俊胜制毒。”
花鑫:“合情合理。”
话音落定,保温杯的盖子也严严实实地扣好了。温煦把杯子递给花鑫,颇有世外高人的角度稳重地说了三个字:“证据呢?”
证据之于他们而言的确不是最重要,却是必不可少。花鑫挑挑眉,说:“汪厉是个新人,他不可能一入行就攥着别人没有的好货,可他凭什么入了双弧的眼?”没等温煦吭声,他自顾自地说,“他手里的货是哪来的?哪个没心没肺的大东家把货物给了一个没背景没经验的新手?”
话说到这份上,温煦都想接:“没有大东家会做这种作死的事,肯定是汪厉自己找人鼓捣出来的。”
然而,在温煦的道德观里郑俊胜是不可能制毒的,因为他善良正直啊。退一万步说,就算郑俊生真走了这条不归路,也不会跟朱鸣海、白月合作。可在听完花鑫这一番分析后,他没办法以道德观出发的分析结果反驳客观的分析结果。
温煦有点郁闷,同时还是不相信郑俊胜会制毒。他的心结卡在郑俊胜、朱鸣海、白月三个人的关系里。说得再清楚些,以温煦的三观来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温煦紧皱着眉,使劲地摇着头,说:“郑俊胜为什么制毒贩毒?就以为瘫痪了需要钱?白月为什么杀人?就因为朱鸣海要死了?”
花鑫慢条斯理地问:“这还不够吗?”
花鑫曾说过,犯罪动机无非就八个字——爱恨情仇,钱财名利。这八个字就像是犯罪动机方程式,很刻薄,也很现实。
把方程式套用在那三个人身上来解释他们的犯罪动机——够一个人铤而走险,踏上一条不归路吗?够一个人放弃前途,沦为杀人者吗?
温煦躲得开花鑫鞭策一般的目光,躲不开血淋淋的现实。
花鑫轻柔地将温煦手里的咖啡杯取了下来,放在中控的杯卡里。随后握紧他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你从2013年回来之后对白月那几个人有几分愧疚感,我理解你,因为被你问到的那一瞬间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可是呢,你要搞清楚,把郑俊胜推到车轮底下的不是你我,决定去贩毒的人也不是你我。走到今天,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好,监理会也好,没有义务为他们错误的选择买单。”
这几句话好像是化作轻风细雨的刀子,割开了温煦最怕疼的地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山呼海啸一样地扑了满头满脸。温煦惭愧地低下了头,憋了半天才呐呐自语:“他们都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