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支说到做到,为了护住景岳,他放开太清和道一两道剑魂,以手中一把剑,连续破掉魔胎的领域。
万年前,他对付妖圣时曾以三魂入剑,催生出的强大剑魂甚至能将天空斩出裂痕。但今日魔胎之强远非妖圣可及,两道剑魂也不再有他的灵魂加持,即便有,他也不敢破天,不敢唤醒天道,因为天道才是魔胎肆意的底气。
秦燕支此时能做的,就是为景岳护住空绝山,让景岳时时有大日之力可借。
但魔胎显然也知主阵对自己威胁最大,释放的领域源源不断。
到后来,不论一叶或是程念,还有空绝山上无数修士,以及那条巨大的火龙都感到吃力,唯有秦燕支,依旧挺直背脊,一剑又一剑,来一个破一个。
他不是不知疲惫,也并非灵力不绝,而是他已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整个人好似成为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太清和道一的剑魂都已回归他的丹田,领域只要接触到秦燕支的剑气就轰然碎裂,根本挡不住太阳。
剑气形成的风吹得秦燕支衣衫猎猎作响,他的长发已散开一半,但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双沉寂无波的眼反让人觉得凛然若神明,由心底感到敬畏。
不知过了多久,秦燕支忽然身形一顿,望向中洲以南。
“桃仙老祖……”
随即,四方光照,引四方星动。
与之伴生的,是响彻七方界的惨叫声……来自魔胎。
魔气急速退散,领域再不成形,空绝山上所有人为之大喜,但蜀西却有韩广愤怒的咆哮!
韩广感应到魔胎受了重创,其实从万界星辰大阵一成,他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等到预感变为现实,他还是无法克制胸中怒意。
“桃仙!空妙!流风!……还有他妈的龙祖!!!”
韩广为魔胎付出良多,甚至连自己多年的亲信都能献祭,怎能容忍正道坏他大计?
他不能,其他魔修也不能,一个个咒骂着他们以往连名字都不敢提的正道大能。但对于魔道的打击还不算完,只见中洲又有一束金光冲天,光照之下,每个魔修都感觉窒息,似乎一身魔气都将散尽。
“不!!!!”
韩广牙呲目裂,下意识往前一扑,却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红的夕阳越来越刺目,越来越纯粹,大日表面缭绕着千万金线,最终冲开浅淡的云,化为无数燃烧的金芒瀑布,直落蜀西!
“不!快停下!!!停下!!!!”
韩广几乎快疯了,淡得几乎不见的魔气告诉他,魔胎已极度虚弱,再有一道星力,自己守了几千年的魔胎必然消散,魔道也会一蹶不振。
不可以,他绝对不容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韩广赤红的眼睛扫向周围,入眼皆是各方汇聚而来的魔修,足有十几万之多。
这些人信任他,追随他,与他一起屠杀着敢来蜀西挑衅的正道修士,这些人一定也不想回到过去,一定不会怪他!
韩广眸光一沉,狠心做下决定!
空绝山。
景岳原本如玉的容颜多了几分灰败,他满眼失望,“就差一点……”
而太阳已只剩一线,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多,等到下一个日出前,他们必须要杀死魔胎。
秦燕支抬手为他擦拭唇畔的血迹,低声道:“你好生休息,还有我呢。”
景岳心中奇怪,“你非主阵之人,如何引星力?”
秦燕支笑了笑,对着最让他心软的人回道:“我有剑。”
景岳见秦燕支要走,本能地拉了对方一下,秦燕支握住他的手,“我还有你,你活着,我也会活着。”
说罢手一松,身影消融在渐暗的天色中,一息后又浮于半空,朝着魔胎的方向重重斩下!
此时太阳终于落下,银月星辰高悬。
流s_h_è 的剑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痕迹,一剑仿若万剑,更衍生出千万种变化,亿万种生机,但最终却合为最为纯粹的一招,好似包罗万象,势不可挡!
这样的一剑若是击中魔胎,对方必死无疑。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剑光,直至剑光消逝,他们也不曾收回视线。
可忽然间,有人大喊道:“不好!”
只见蜀西突然亮起红光,滋生滚滚魔潮,形成风暴倒卷入天空,却又很快消失,像是被吞噬一般。
“是韩广!”景岳沉着脸道:“韩广,他居然敢!”
要造出如此大的动静,韩广非得献祭十万以上魔修才行,以韩广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到?
“多半是魔修受他蛊惑,加之本心不稳,自愿献祭。”秦燕支从半空中落下,此时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对不住,我……”
景岳及时打断,“哪有什么对不住的,逆天之事本就不易。”
众人都点点头,劝慰道:“秦老祖莫要放在心上。”
若秦燕支真能一剑杀死魔胎,那就太过顺利,也太过容易了一些。
人人都如此希望,但人人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为知蜀西情形,景岳再次挥出一面冰镜,镜中魔胎不住吸收魔气,伤势正急速愈合,且进化得越来越快。
十万魔修献祭的魔气太过充盈,或许只需片刻,魔胎就能进化到成年体。
“如今怎么办?”程念心急不已,问出了众人的迷茫。
他们已经没有能量再次引动星力,也不知如何才能挽回局面,每个人都是束手无策。
“轰隆——”
天空中忽然响起闷雷声。
景岳心中一紧,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天雷的气息。
天雷将至,说明魔胎进化将成!
景岳望着黑天暗夜中流窜的银蛇,忽然间心念一动,眼中闪过一抹炽热——当初在洪流境中,师尊阿无所使出的一剑,也是沧澜剑法中最后一剑。
既然师尊能够以一剑抗住天劫之雷,自己或许也能一试。
尽管他没有师尊的本事,但他也有师尊的勇气,也有生命中不可卸下的责任。
景岳稍稍一动,手臂就被握住。
那人道:“我与你一起。”
景岳转过头,撞进了秦燕支了然一切的眼中。
是了,那时候,秦燕支陪在他身边,也看见了师尊的剑。
“说好的,生死一起。”
秦燕支语气平淡,但景岳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微不可察的慌张,脑中顿时闪过万年前一忘独自跪在九断雪山的一幕,还有他从忘尘花中离开时,一忘惊慌地想抓住他……
景岳猛然觉得,或许留下秦燕支一人,才是才是真正的罪过。
而且,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对方。
景岳将另一只手覆上秦燕支,一切言语都隐藏在相触的温热中。
这时,一叶走了过来,难得没有多话,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景岳。
景岳避开一叶的视线,他有些愧疚地想,当年一叶能够独自支撑宗门,如今加上程念,他们一定能守住寒云宗。
他虚咳一声,想和一叶交代几句,对方却轻声道:“弟子都明白。”
景岳一怔,终于肯与一叶对视,却无法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原来多年过去,这个惯爱惹他生气的小哭包,竟也有本事让他看不懂了……
即便如此,景岳也没时间追根究底,眼看第一道天雷已降,雷光将天幕照得如同白昼。
尽管他们离蜀西很远,却依然感应到了雷劫恐怖的威力。
没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没有人认为魔胎会死在天雷之下。
景岳的目光流连在一叶与程念之间,良久,他对两人微微颔首,便与秦燕支双双闪跃至半空。
“师尊!”程念急喊了一声,本欲追上去,却被一叶拦住。
“很多年前,我的师尊景元道祖曾告诉我,说我是寒云宗的期望和未来。”一叶望着夜空中两道身影,慢声道:“如今,寒云宗的期望和未来,是你。”
程念听得似懂非懂,又听一叶道:“只要寒云宗传承还在,我们就都没有死。”
程念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可忽然间后脑一痛,人便晕了过去。
而此时,景岳已双手握住本命剑,小沧澜传来冰冷的温度,莫名让景岳心绪平静。
重生前,重生后;许多人,许多事……这一刻,都像走马灯般转过他脑海,埋入他心底。而后,景岳的眼中只剩厚重云层中翻涌的天雷。
或许是他太过入神,又太过迫切,恍惚间竟从那忽隐忽现的雷芒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也握着一把剑,身影却渐渐融入剑中,那一剑斩出,也是景岳想斩出的一剑——疑是银河落九天!
景岳闭上眼,定了定神,耳边又响起师尊的声音,对方说——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景岳只感觉剑身有一股吸力拉扯着他,仿佛听见沧澜和小沧澜都在呼唤着他。他不反抗,他觉得很亲切,甚至,他认为这是属于他的归宿。
景岳的身影渐渐虚化,魂魄出窍离体,而他身旁的秦燕支也同样如此。
转瞬间,两人已无影无踪,而小沧澜剑的锋芒却变得比雷光、比星辰、比寒月、比大日更为璀璨!
但小沧澜依旧停留在原处,似乎在等待着谁,似乎还差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