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容将安臣那句台词反复看了几次,又翻过剧本的封皮,确认一遍剧本的名字。而后带着一股异样的直觉,接着阅读下面的剧情。
一年之后,在谢文夏婚礼前夕,新娘遇害身亡。谢文夏伤痛欲绝。安臣警校毕业后即进入刑警大队。他思维缜密、能力出众,被选入专案组参与案件侦破。
为尽快安抚好友的创伤,安臣没日没夜钻研案情。歹徒手段残忍,又狡猾细心,几乎没有留下可供警方利用的线索。安臣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有好多次,他感觉自己已经要抓住凶手,可那个诡计多端的恶魔,却一次次从他身边溜走。
半年后,凶手仍不知所踪。专案组取消,案件暂时被搁置。
这半年里,安臣除去办案,余下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谢文夏。他慢慢将谢文夏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让他再次拥有感知快乐的能力。
也许是安臣太温柔,也许是失去了女友太寂寞。谢文夏逐渐对安臣生出不一样的情感。他狼狈不堪,想要逃离。
安臣迫不及待将他拥在怀里,泪光闪烁:“我等你太久了。”
原来,安臣对谢文夏的爱情,在高中便已萌芽。
两位曾经的好友,以恋人的身份重新在一起。他们度过了两年幸福美满的时光。
两年后,谢文夏遇到一位酷似前女友的女孩。他疯狂地爱上了女孩,不顾一切去追求。安臣极力挽回。谢文夏却向安臣坦白,自己从未忘记过前女友。安臣心灰意冷,辞去警察的工作,离开了这座城市。
在安臣离开后不久,噩梦再次重演。刚刚成为谢文夏女友的女孩突然失踪。谢文夏发疯一样到处寻找。几天后,他接到一通陌生电话。话筒中,一个y-in森而熟悉的男声对他说:“宝贝儿,听说你在找我……”
剧本到此处戛然而止。余下的剧情,只有最终赢到这部戏的演员才会得到。
褚浔静静坐了一阵,合起剧本走到阳台上。他点起一支烟,借由辛辣的尼古丁,平复胸口不同寻常的波澜。
剧本的暗示很明显。如无意外,凶手应该便是安臣。
这不不是一个讨喜的人物。他表面温和亲切,内里偏执到病态,为成全自己的爱情,不惜毁掉两个女孩。
但褚浔能够读懂安臣。那些简单描述中蕴含的痛苦和y-in郁,褚浔仿佛感同身受。不可否认,安臣这个角色,与他有种微妙的契合感。不是x_ing格或处事态度,甚至不是感情观,而是那种被抛弃、被辜负后,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愤怒。普通人的愤怒大多导向于毁灭。而安臣,除去想要毁灭一切,他潜意识中更想看到的,是亲手将背叛自己的爱人逼疯。
或许从某个角度上讲,他与安臣,其实是同一类人。
“傅惊辰!”褚浔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大喊,“你敢走出房间半步,我就敢让那个贱货再也演不了戏!”
似乎是受到剧情牵引,一些久远的记忆碎片,在大脑中激荡起伏。褚浔闭上眼睛,将那些无谓的回忆压制回去。
他又吸尽两支烟,回到房间,从剧本中翻出秦野的名片。
按照上面的号码打过去。电话接通,秦野语气欢快,“怎么样?褚先生对剧本还感兴趣吗?”
褚浔反问他,“后面还有多少剧情?”
“大约三分之一左右。”
“杀人的安臣,是他的第二人格。”褚浔并未询问,只是陈述自己的判断。
秦野沉默片刻,轻轻笑出声,“不愧是当年可与沈薛齐名的人。连这也猜得到。”
叶导的片子,当然不会如表面这样寻常。他定会在平淡处陡起转折,再用精妙的叙事拆解整个故事架构。最终拍出的作品,通常又是另一个脱胎于剧本的崭新故事。
能认真演一部叶导的作品,作为一名演员,此生无憾。
褚浔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收紧握拳。
“秦先生,”褚浔万分郑重,对电话那边道:“我想试一试。”
第18章
多年前,褚浔在一场爱情战争中惨败出局。他痛苦绝望,整个人变得歇斯底里。向每一个试图靠近安慰他的人,发泄快要冲破胸膛的愤怒和不甘。仿佛自己已被全世界背叛。那时他以为,人生最大的伤痛莫过如此。直到不久之后,他暂时中断正在拍摄的电影,独自去外地散心。在一次晚归回酒店的途中,被尾随而至的凶徒用匕首割伤了左脸。
当时的心境,已经在岁月的消磨中变得模糊。褚浔只还依稀记得,当第一个疗程结束,医生为他拆去脸上纱布。他从镜中看到自己重伤后的面孔,尖叫一声便将镜子摔得粉碎。而后仓皇跑去推开玻璃窗,想要直接翻过窗口,从十几层高的病房跳出去。
一个演员,一旦失去完整的脸孔,无论他拥有多么令人艳羡的天赋灵气,都注定要被戏剧这个行当、注定要被观众所抛弃。
没有人可以忍受一张丑陋的脸,在大荧幕上哭笑做戏。更何况,被暴力破坏过的面部肌群,会失去对微表情的精准控制。而这恰恰是身为演员的基本素养。
所以,安臣是他唯一的机会。
褚浔捏紧手中剧本,心口有火焰熊熊燃烧。他立刻打开电脑,根据已知剧情,动手撰写人物小传。
他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像安臣这样的人物;更不可能奢望还有第二个导演会想起他。为了那些曾经蹉跎的岁月,和那深埋心底,被无奈搁置的、美好又遥远的梦想,他必须全力以赴去争取。
他可以失败,可以平庸。但他不允许自己再浑浑噩噩,放任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再次从指间逃走。
褚浔眉头紧锁,一边思索,一边快速敲击键盘。他将自己带入剧情,抽丝剥茧剖析安臣的思维、情感。修修改改,直到对面邻居家传来一阵巨大关门声,褚浔才被迫抽离出一部分精力。他随意抬头看一眼挂钟,发觉竟然已是晚上九点钟。褚浔赶忙翻出手机给王猛打电话。这两天,他与王猛通常会在六点多钟通一次话,确认王铮没有过来找麻烦。今天太过兴奋,竟将这桩事也忘记了。
手机里响起嘟嘟的连接提示音,四五声后电话被接起。那边的人却不讲话。褚浔心脏猛然被提起,他焦急大喊:“猛子?是你吗猛子?”
“阿浔……”他喊过几声后,王猛终于肯开口。却是直接打断褚浔,用饱含疲惫的声音问他,“今天,是不是有人去家里找过你?”
“是,是有人来过。”褚浔略微放下心,又怕王猛为自己担忧,赶忙解释,“你别着急。不是你哥找我。那个人是……”
“我就知道……”王猛又一次截断褚浔的话,自言自语一般,“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留不住你。”话音落下,通话同时被切断。
相识数栽,这是王猛第一次挂断他的电话。褚浔握着手机,怔怔地,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他闭起双眼,吐出一口深长叹息。
一切都明白了。王铮根本没有回到南城。他与王猛也自然没有什么人身危险。之所以撒下这个谎言,只因为王猛比褚浔更早见到了秦野。因为这个默默守护他多年的男人,舍不得他离开。
褚浔曾以为王猛不懂得自己的执念,却原来,他比褚浔以为得更了解自己。
褚浔目光明灭不定。他走到电脑桌旁拿起剧本,不过几十页纸张,此时却似有千斤重。
秦野行动迅捷,第二日即将一切料理妥当,通知褚浔两天后同他一起乘飞机返回C城。
褚浔意外道:“这么快?”
“叶导下周便要回C城亲自把关试镜。早点过去早做准备。”
褚浔思考过后,仍旧答应下来。他心中也有犹豫,甚至隐约忐忑。但他更清楚,错过这一次,他会抱憾终身。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褚浔随意收好一小箱行李,之后亲自去找王猛。刺青店没有人,家里也没有。
王n_ain_ai见到褚浔,拉住他喋喋抱怨,“阿猛啊,越大越不懂事。一大早跑得不见人影。我一个老太婆还生着病,他就不管我啦!”
王猛出门前,请了邻居过来帮忙照顾王n_ain_ai。老人家不习惯,满腹怨言。褚浔好言送走邻居,自己留下来陪着王n_ain_ai。再试着给王猛打电话,手机仍是关机状态。
等到第二天晚上,王猛拎着一只大大的手提袋,气喘吁吁跑进院子里。
王n_ain_ai紧攥拐杖大力敲击地板,“小混蛋!死哪里去了?你是要活活饿死我吗?我的阿铮啊,为什么我的阿铮不在我跟前……”
王猛勉强安抚好王n_ain_ai,转头看看褚浔又避开视线,轻声向他道谢。褚浔故意沉下脸,一巴掌拍在王猛后脑,“说的什么混话。”
王猛摇头苦笑,“阿浔,真的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怪我……”
褚浔正要去厨房做晚饭,闻言返回来认真对王猛道:“猛子,这回就算真的去不成,我也不会怪你。我这样大了,明白谁真心对我好。”
王猛眼眶骤然泛红。一米九几的大男人飞快低下头去,抬手抹了一把脸。
晚饭后王猛送褚浔回家。他拎着那只巨大的手提袋,陪褚浔慢慢地走。出了巷口,王猛逐渐停下脚步。他将手提袋递给褚浔,柔声说:“给你的。出门在外要有件像样的衣服。其实跟你以前穿惯的那些比,还是不够好。等我再攒攒钱,给你买更好的。”
褚浔敞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整套西装。包装盒上的LOGO,是一家比较有名的国产男装品牌。这个品牌在南城没有店面,要买只能去临市。
王猛消失两天,竟是为他去买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