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辰不憎恨自己便已是万幸,他如何还会关心自己要穿什么衣服?
脸庞似被人狠狠抽中一掌。左脸的伤疤滚烫得要烧起来。褚坐如坐针毡,只想立即跳下车去。
车子又不知行驶过多久,终于在商场外停下。褚浔匆匆道过谢,手忙脚乱打开车门。他跨出一只脚,左臂却忽然被抓住。褚浔一惊回过头。傅惊辰半垂双眼,右手紧紧将褚浔小臂抓在掌心,似是怕他会逃走一样,用力到褚浔的手臂隐隐作痛。
傅惊辰迟迟不肯讲话,也不肯放手。褚浔只得开口提醒他,“傅……傅总……”
“容容……”似乎如梦初醒,傅惊辰抬起头。水墨勾画似的眼角,映着一点水光。星星点点,仿佛眼泪一样。
可褚浔并不敢相信,他会面对自己流眼泪。傅惊辰的泪水,只会给他真正在意的人。
褚浔动一动手臂,提醒傅惊辰:“傅总,我该下车了……”
“容容,”傅惊辰打断褚浔。这回他目光直视,一字一句清晰道:“小辰哥以前做错了事,对不起你。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是……”傅惊辰眼神萧瑟,近乎恳求:“不要跟我生分了。可以吗?”
心脏猛力一跳,胸口都因为傅惊辰这句话揪在一起。褚浔慌张摇头,“不不,我没有……我不是……”他语无伦次,勉强维持镇定,视线却已逐渐模糊,“你,你没有错……明明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你不要这样说……”褚浔喉间哽了一下,眼睛急速眨动。傅惊辰还要对他讲话。褚浔匆忙说一句“我要走了”,大力挣脱他,跳下车子跑向商场。
风裹着傅惊辰的喊声追在身后。褚浔关起耳朵,一气冲进商场。他停在入口处,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被进出的顾客冲撞了几回,褚浔才想起要躲开门口。浑浑噩噩往楼上走。被傅惊辰抓过的手臂滚烫炙热,仿佛在被火焰炙烤。傅惊辰那声“对不起”,更似魔咒一样,不停在耳边循环。
褚浔用力摇头。傅惊辰实在不该向自己讲对不起。当年那桩事,褚浔早已想得清楚明白。他再如何痛苦,也不应那般羞辱薛睿。傅惊辰冷落他,要与自己一刀两断,不过是维护自己的爱人。从他的角度讲并不过分。
既无过错,何须道歉。那句“对不起”,褚浔不敢承受。
在休息区歇息片刻,等心悸稍定,褚浔去楼上店铺买衣服。他选了一短一长两件外套,面料做工都还不错,价格也合适。去收银台付款。收银员看到他,惊讶喊一声“先生……”,又立刻神情尴尬低下头。
褚浔莫名其妙。打开钱包时,两滴水珠落在袖口上。他动作一时顿住,抬手摸自己面庞。原来他的脸上,已流满泪水。
第21章
褚容快速跑远,惊慌失措,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傅惊辰目送褚容的身影在视野消失,沉默站了良久,直到身体感到冷意,反身回到车子里。
车内开了暖气。傅惊辰又觉得闷,把车窗完全放下透气。喉咙干得发紧。打开储物箱翻找一阵,才想起因为薛睿气管不太好,他在多年前就已戒烟。烦躁野Cao一样在胸口疯长。傅惊辰双眉紧锁,似还听到褚容在身旁喊他“傅总”。
是他太心急了。
褚容回到C城这几天,傅惊辰每日无论多么忙碌,都会去褚容入住的酒店外看一看。只要确定褚容住在里面,即使不能碰面,心中也会觉得安稳。偶尔看到褚容出酒店买东西,一身素色休闲服,长发垂在脸侧。清爽又明丽,与过去并无太多分别。
傅惊辰压抑冲动,依照之前的设想,盼望等褚容通过试镜后,再寻找恰当时机与他重逢。褚容x_ing情高傲倔强,从不轻易向人低头。他们当年分开,自己却叫褚容受过太多委屈。褚容一走六年音信全无。傅惊辰心知肚明,他必是打定了主意,永远不再与自己相见。傅惊辰小心谨慎,唯恐提早见面,会让褚容猜出这次试镜全是自己从中周旋。若当真如此,以褚容的傲气,只怕他会不管不顾调头便走。
今天傅惊辰又开车停在酒店对面,也只想稍作停留。褚容走出酒店去等公车,起先傅惊辰还隐约欢喜。十几分钟过去,褚容脸庞似乎都被冷风吹得泛白。傅惊辰心中焦急,瞬时失去思考能力,用拙劣演技伪装了一场偶遇。
他想过褚浔也许会愤怒,或者完全漠视。褚容却只想远远避开他,被迫无奈般,喊他一声“傅总”。
傅惊辰捏一下鼻梁,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去周遭的小商店买一杯咖啡,回到车子里等褚容出来。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褚容走出商场。他低着头,面孔都被长发挡住。之前说要买衣服,现在仍旧两手空空。走路也心不在焉,几次都险些撞到其他行人。
傅惊辰蹙着眉,眉心显出一道深重纹路。他不敢再贸然让褚容发现自己,便一路小心开车尾随褚容到公交车站。等他上车后,再跟随公交送他回市区。直到亲眼看他下车进入酒店,傅惊辰向他的房间望一眼,驾车离开。
今天是小茉莉的生日,晚上在希尔顿酒店有生日晚宴。傅惊辰不想再回公司,打电话交代秘书,将提前备好的生日礼物先送去酒店。他开车回公寓,途中改变主意去了花园小区。
有段日子没来看绒花,小东西不知是不是生了脾气,躲在沙发背后不肯与他亲近。保姆与傅惊辰一同哄它,绒花才犹疑地走出来,歪头审视一阵傅惊辰,慢慢走到他身边,允许他抱自己。
傅惊辰将绒花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抚摸小东西光滑的皮毛,胸口那块撕裂出的空洞,被稍微填满一些。
拿逗猫木奉陪绒花玩耍。等它玩腻了,傅惊辰去洗澡休息。闭眼躺在床铺上,却又无法入睡。起身饮下两杯红酒,仍然无济于事。脑中全是褚容的面容、身形。想他长高许多,却不见胖一点,反而愈加清瘦。美型是足够,只是看去不够健壮。以后必须专门请营养师调理身体。还有褚容左脸的伤,总也没机会看得清楚,不知愈合后究竟是什么状态,后期修整又做的如何。
纷纷乱乱,分明已有些醉意,大脑仍未得一刻空闲。以致余怀远打来电话,傅惊辰起先都没能听到铃声。而后他终于接起,余怀远已有些焦急,竟脱口而出,“还以为你忍不住去找褚容,被他打了。”
褚容出走前,亦是云天影视的艺人。那时余怀远是褚容的专属经纪人,只专心带他一个。褚容的个x_ing,余怀远知根知底。他担心傅惊辰也不无道理,只是这话不合时宜。他也立刻觉察不妥,当即便将话题带开,直入正题,“叶导后天飞回C城。试镜之前,你要不要再去跟叶导谈一次?”
叶导痴迷电影,挑选演员向来不掺半点水分。傅惊辰搬出多年交情与叶导讨价还价,最终也只为褚容争来一次试镜机会。至于最终人选,傅惊辰并无能力影响。褚容息影多年,又受过那样重的伤,傅惊辰自然担心试镜效果。无论有无作用,总要再同叶导谈一次。
傅惊辰按着眉心,应道:“嗯,帮我安排时间。”
余怀远答应下来,又同他聊了几桩公事。将要结束通话时,傅惊辰忽然道:“怀远,他喊我傅总。”
余怀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谁?……褚容?”
傅惊辰握紧手机,没有回答也没有挂断。
余怀远叹一口气,放轻声音说:“他有情绪,难免的……等他拿到角色,再得了奖,会好的。”六年前那些事,余怀远作为褚容的经纪人,不可避免亦被牵扯其中。褚容最后不告而别,余怀远也时常自责,深感自己处事过于粗暴。当初他若未向褚容挑明,薛睿在傅惊辰心中,远非褚容所能比,或许褚容也不会心冷离开。傅惊辰这些年四处找人,余怀远全都看在眼里。他更隐隐懊悔,疑心自己当年判断有误。
傅惊辰似是并未听进余怀远在说什么。他趁着些微酒意,少了平日里的克制,只想将心中郁结倾倒出来,“认识这样久,他从来只会喊我小辰哥。当年他的n_ain_ai训他不懂事,让他正式一点喊声哥哥,他也不肯……说是哥哥没有小辰哥喊着亲。现在……”傅惊辰声音都在抖,“现在,他已经不认我是小辰哥,只当我是傅总。”
余怀远听得心惊肉跳。如果他未记错,褚容十多岁时父母意外过世,n_ain_ai带了他两三年,也便病故,之后褚容便随姑姑一家生活。若傅惊辰同自己一样,是在褚容十七岁出道时方才第一次见他,那傅惊辰又如何会与褚容的n_ain_ai有过接触?
过去他只觉傅惊辰对褚容太过纵容溺爱,不似对待一个被包养的情人。却不曾想到,也许他们除去情人之外,另有一层更密切的关系。
心头被这猜疑顶的惶急难安,余怀远干脆问道:“Hyman,你与褚容,是不是在更早之前便相识?”
傅惊辰瞬间静默下来,许久过后,他低下声音,似是带着一点回忆与怀念,柔声道:“是。第一次见他我十八岁,他只有十二。小小的一只,小动物一样蜷在我怀里。脸上那样脏,也能看出是个极漂亮的小孩子。”
余怀远如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想到当初自己对褚容讲过的那些话,他自己心底都要冒凉气。定一定神,才又鼓起勇气问最后一句,“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很在意他。”
不是出于愧疚或道义,由衷而起,真正在意褚容这个人。
傅惊辰抬手掩住双眼,唇边露出苦涩纹路,“我从来没有不在意他。”
第22章
小茉莉的生日晚宴六点半开始。傅惊辰提前一小时赶到酒店,帮大哥大嫂接待客人。这次请的,大多是小茉莉在幼儿园的同学及家长。虽说也有许多人,同在生意圈打拼。但牵扯到孩子,宴会便也温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