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吃了你就饱了,不会再打我的主意。我受了多大苦楚,就要你加倍还回来,由此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恨!”
骨爪越收越紧,白修齐已然呼吸不畅。他模模糊糊地想,这样也好。
只要自己死了,那女鬼怨气一消,就能重新转世投胎吧?是他自己错在先,为此赔上x_ing命也再正常不过。
一报还一报,世间自有公道因果,不容忽略分毫。
并非没有遗憾与不甘。
师恩未报,他就早早死了,枉为人徒。还有苏府少爷,他贸然接下这桩任务,却没把事情处理彻底,也对不住那凡人。最重要的是……
视线开始变暗,白修齐瞧见女鬼表情变化,她呆滞的眼瞳中满是暴虐与欣喜。
也该如此,她大仇得报,定会觉得无比畅快。
恍恍惚惚间,白修齐才发现他那么不甘心。他不甘心死亡,也不愿早早死去,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太多遗憾没有弥补。
明明觉得自己罪有应得,眼泪还是止不住向下淌。可不管他想干什么,都已经晚了。
白修齐惨然一笑,他被掐住脖子,只能从喉咙里传出破碎的几个字:“楚,楚衍,你快跑……”
也许是濒死前的错觉,也许是白修齐看花眼。他竟看到,一道暗红弧光划开空气,骤然而发太过突兀。
太快,快到来不及眨眼,快到他以为那刀光是梦幻泡影。
明明快到视线无法捕捉,却能看到空气水波般漾开又合拢,一分分一寸寸,时间如被定格。
奇怪,闪电怎么会凭空出现?
又能呼吸了,白修齐瘫坐在地咳嗽两声。他视力恢复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闪电,而是一把轻薄的红色短刀。
绯红刀刃精准犀利地斩在那女鬼身上,稍作停留,就将其一分为二,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顺畅流利如破开丝帛。
女鬼被拦腰斩断,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惨烈嚎叫,连带着整颗心都被狠狠捏紧,不得喘息也无法放松。
那是真正的嚎叫与呼痛,字字泣血声声含泪,痛得头皮发麻痛得咬牙切齿,旁人听了都觉得感同身受,莫名起了一身j-i皮疙瘩。
即便将那女鬼一分为二,短刀仍未停歇。调转刀身稍作停留,又要直直斜斩而下,欲要狠辣可怖地将其再砍成四块。
这记力若雷霆快如闪电的斩击落空了,女鬼身影模糊一瞬,烟一般消失在月光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云破月出,光明遍地。
白修齐难以置信的捂着脖子,又咳了两声。若非他脖子生疼,他简直疑心刚才经历只是幻觉。
地上却有一汪绿色液体,黏黏稠稠正在发光,不容忽视。
白修齐刚俯下身,准备伸指摸摸那是什么东西,就被楚衍喝住了:“别动。”
他悻悻住手,有些赧然,还是乖乖立在一旁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有太多的话要问。
应该先向楚衍道歉,还是先问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他如何救了自己一命,那女鬼又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多问题水泡般涌出,不断消失又重新出现。
楚衍伸手一招,那把锐利无匹的短刀就乐颠颠飞回他掌心。这种本事,白修齐看了越发目瞪口呆。
驾驭法器,是练气七层才有的能为。之前观楚衍修为灵气,只有练气四层,这又是什么古怪原因?
可楚衍根本不理白修齐。他蹲下身,仔仔细细打量着那摊深绿色液体。
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人,一旦严肃起来就格外吓人。白修齐小心翼翼跟在楚衍身后,不好意思开口更不敢问。
就在白修齐终于鼓足勇气时,空气忽然出现裂痕。
一线细细裂痕滋生,又极快延长分支,似镜子破裂般,百余道千余道裂痕瞬间蔓延整个空间。
崩裂也只在短暂一瞬,快到来不及眨眼。世界在他们眼前分崩离析,天旋地转,不分白日与黑夜。
大地崩裂破碎,再无立足之地,脚下却是一片漆黑虚无。
他们从高处坠落,心崩到了嗓子眼,说不出话,唯有呼啸风声从耳畔划过,凄厉得让人心慌。
完了,没死在女鬼手中,反倒莫名其妙摔个粉身碎骨。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楚衍表达过自己的歉意。
还有,没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思……
白修齐刚想说些什么,他的手就被楚衍握住了。
温暖坚定的一只手,肌肤相触莫名可靠,引领着他从混沌不明中上升。楚衍就是光就是希望,就是那根救命稻Cao。
能和他死在一块,也不算太糟糕的事情。即便楚衍不知自己心意,即便自己还有执念未能纾解,仍是心满意足。
白修齐缓缓闭上眼,甚至不愿睁开。这就是死后的感觉,世界如此美好,心中安稳又平和。
无惶恐无负罪,万物欣欣向荣,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的温热光明。
阳光,怎么会是亮的?白修齐忽地睁开眼睛,望了望周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一切熟悉极了,他记得下午就在那张床上睡过。就连被褥的褶皱,也如出一辙。
原来世界莫名碎裂后,他们又重新回到那个房间。
能活着就好,自己还没死。欣喜充满整颗心,白修齐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又怔住了。
时间明显不对啊,之前还是深夜,现在却是白日。
该不会等他们走出苏府后,发现自己仍身处那古怪世界中,一条幽寂长街循环往复,至死不知出路。
一切只是梦魇只是幻境,那妖物不杀他们,却要狠厉缓慢地折磨他们到死,真是y-in险又可怕。
实在可怕的猜想,白修齐忍不住打个哆嗦。他不敢往外走,只将头转向楚衍:“我……”
楚衍恍若未闻。他松开了白修齐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
真真正正的冷漠,不怀恶意也没有不满,而是完全忽略白修齐的存在。既然你从未存在过,自然谈不上什么过节。
迟钝如白修齐,也感到楚衍的漠然。他着急辩解,急匆匆跟上楚衍,却被那人一眼逼退了。
太冰冷的眼神,警告他不要靠近也不要说话,双方维持合适距离,从此生死不问一生了却。
是自己没听楚衍吩咐,贸然开门惹出灾祸,的确他不对。若不是楚衍出手相助,他这条命怕都保不住。
楚衍要责骂自他,白修齐也无话可说。他就受不了楚衍这般冷漠态度,比自己被狠狠揍上一顿更难受。
之前楚衍针锋相对,说话直接又不客气,还不算真正为难他。
最糟糕的处境,是明明目光交汇,那人却转头望向前方,听不见你的声音,眼中也映不出你的倒影。
白修齐心中酸楚,差点眼眶一热哭出声来。他竭力忍住不哭,抽吸鼻子的声音在屋内分外明显。
一阵急促敲门声,打破了难堪的沉默。白修齐本能地想要伸手,又想起他之前过往经历,手指缩了回去。
小少年尴尬地笑了笑,又冲楚衍比了比。楚衍也没管他,二话不说直接推门。
管家愕然地立在原地,右手伸出刚好放在门上,与楚衍撞了个正着。
“两位仙师,原来还活着?”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察觉到自己失言后,又咳了一声,满是激动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刚刚发现,洪城真人不见了,什么痕迹都没有。于是我就担心两位仙师的安危,见你们二人安然无恙,着实心中欢喜……”
管家偷觑着楚衍的脸色,越说话音越小,直至最后乖乖闭嘴。
回来了,他们俩终于回来了。
白修齐才回过神来,他不顾侍女们的奇异眼神,一路跑到大街上。街上并不寂静,有人闲聊孩童嬉戏,还有人诧异地打量着他。
错不了,他们俩当真回来了。白修齐满心全是欢喜,风一般飘进苏府宅邸,又飞快冲回那座小院。
楚衍还在和管家说话,睫羽低垂的模样专心无比。
“楚衍,楚衍,我们回来啦,一切都正常。”白修齐喜气洋洋地报告。他以为楚衍至少会侧下头,以此表明他听到了,仅此一点,他就心满意足。
可少年没转头,就连睫毛都没眨,直接把白修齐当空气。他态度冷静地问管家:“这么多修士中,唯有我们才活过第二夜?”
受了冷遇的白修齐,仍不以为意。我们,这种亲昵称呼,说明楚衍还把他当自己人,他喜滋滋地想。
“正是如此。”管家偷瞄了白修齐一眼,见他面上神情并无变化,才安下心来。
楚衍思索刹那,又转换话题,“你家少爷因病无法起床,已有多久?”
“自老爷夫人去世后,已有整整三年。”
一提到自家少爷,管家也有了悲戚之情,“少爷病得蹊跷,找过州里有名的大夫看,也没瞧出什么病来。还是经人提点,我们想到了妖物作祟这一桩事情,这才找修士处理。”
“而后就出了事情,连着散修带大门派弟子,折损了十二人?”
被这般直接地揭穿底细,管家有些尴尬。他停顿片刻,还是照实答:“的确足有十二人,正如我先前所言。可那位洪城真人来了,他又是筑基修士,全府本都以为,他能对付得了那妖物。”
“谁想最后,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说越尴尬,想起之前苏府上下趋炎附势的举动,管家更不好意思了。
楚衍不以为意,摇摇头就当揭过这一页。他垂眉敛目,一字字地说:“带我去见你们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