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缺少血色的皮肤非常细腻,只是看上去太瘦了,两侧的肋骨都凸了出来。
花洒泻出冰冷的水,站在下面的黎月夕猛地缩紧了身体,低下头,水瞬间打s-hi了他的头发。紧紧缩起的肩膀不停颤抖着,背后的蝴蝶骨似要撑破皮肤弹将出来,就像一只被埋在皮肤下的蝴蝶要挣脱禁锢,重新展翅一般。
杜忠波就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有些惊愕地看着里面的苍白瘦弱的少年,少年的脸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瘦瘦的背,下陷的腰,挺巧的臀。
杜忠波的脚猛地跨进s-hi漉漉的卫生间,一把将花洒龙头按下去。没有了冷水的浇洒,黎月夕后知后觉地转回身。
干净的脸庞几乎没有半分血色,纤薄的嘴唇颤抖着,似说非说。头发上的水顺着额头流淌下来,好像连成串的眼泪……
他真的是在哭。
没来由的,杜忠波一肚子火气,怒道:“为什么不开热水?”
黎月夕咽了咽唾沫,声音发抖:“那天,我,洗的是冷水。”
“怎么不早说!?”杜忠波抬头看了眼卫生间的顶部,气恼地想着怎么连个浴霸都没有!
“等着。”杜忠波说完,到黎月夕的房间把薄被扯了起来,回到卫生间,劈头盖脸地将瑟瑟发抖的黎月夕包的严严实实。
虽然此处是案发现场,热水还是可以烧的。等杜忠波给黎月夕带回一杯热水,后者已经换好了衣服,重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你真是让叔叔头疼啊。”杜忠波坐在黎月夕面前,由衷地说。
黎月夕双手捧着水杯,不言不语的。
感觉上真的是在欺负一个未成年人。
杜忠波不想继续给他挖坑下套了,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要回去确定他们死没死呢?法医说你在他们身上砍了七十多刀,肯定活不下来。“
“习惯吧。”黎月夕呐呐地回答,“就像你出门的时候,总要回去看看煤气阀关没关一样。”
如此见鬼的理由从黎月夕的口中说出来,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第60章
“你看到了什么?”杜忠波问道,“我是说, 你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 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趴在一起, 很多血……”黎月夕的手紧紧地握着发烫的玻璃水杯, “我想把刀带走, 跟衣服一起丢掉。”
“你把刀丢在哪里了?”
“靠近床下。”
“为什么没带走呢?”
黎月夕沉默了半晌,才说:“不记得了。好像是觉得无所谓吧,反正都要去自首的。”
“既然无所谓, 为什么还要丢掉衣服?”
黎月夕咬住了下唇, 好像抿起嘴巴一样,他的手挠了挠脖子,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套衣服已经包好放在鞋架上了, 顺手拿走也是习惯。”
又是习惯。在黎月夕没看到的一瞬, 杜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你这些情况我们在现场做过核实,都是真实的。但是, 有几个细节的顺序我需要你再重复一遍。你二次进入现场检查他们是否真的已经死亡,那时候你的手摸到尸体,沾上血。你是先确认尸体, 还是先找刀?”
“先确认的。”
没等话音落地,杜忠波伸出手从他的手里将水杯拿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沉声说道:“你跟我来。”
黎月夕慢慢吞吞地跟着杜忠波走到主案发现场, 站在门口。
杜忠波指着里面的卧床,问道:“看到床靠右侧的床脚了吗?”
黎月夕瞄了一眼, 点点头。
“你母亲的双足距离那个床脚最近,我们也是在那个床脚下发现了凶器,你的三条屈肌褶纹清清楚楚的留在那里。”说着,点了点自己的手心,“而且,还有手掌左右方向移动的痕迹。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黎月夕向旁边挪了一步,有意无意地看着门框,似乎有些疲惫了。
杜忠波继续说了下去:“谁都有过这种经历,东西掉在桌子下面或者是床底下,只能伸手进入摸找。这种情况有条件限制,一,空间窄小,只能容纳一只手臂;二,环境能见度极低,只能用手摸找。你说说看,你属于哪一种情况?”
黎月夕刚要回答,忽然咬住了嘴,眼神也慌乱了起来。他的表情变化被杜忠波尽收眼底。
“黎月夕,你很聪明,知道不管怎么回答都是破绽。没关系,叔叔帮你说。按照你之前的陈述应该属于第一种可能x_ing,也就是空间窄小。但是,我们找到凶器的地方并不是在床底深处,而是就在紧挨着床脚的地方,只要你蹲下就能拿到的地方。”
说到这里,杜忠波朝着他走过去,彼此近在咫尺,宽大满是茧子的手握住纤细的手腕,黎月夕微微挣扎了一下,试图摆脱那只大手。
杜忠波使劲抓了抓黎月夕的手臂,举高,继续说道:“凶器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你为什么没拿到?为什么还要把手伸进入左右摸找?”
黎月夕慌张地说:“我,我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所以……”
“你自己看看贴着A点的地方,那是你二次进入这里检查他们是否死亡时的落脚点,蹲在那里,就是瞎子都能看到旁边的凶器。你为什么没看到?”
“我……我真的没看到。”黎月夕开始地挣扎起来,身子向后退着,杜忠波用力地拉扯他,他不小心跌在了杜忠波的怀里。
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强迫他走到A点。
黎月夕紧紧地闭着眼睛,抗拒着杜忠波。只是,他太弱小了,在杜忠波的怀里就像一只被牢牢擒住的羔羊。
杜忠波微微弯着腰,在黎月夕耳边低语:“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没看到就在眼前的凶器。在你二次进入现场的时候,这个房间里是没有灯光的,你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只能凭着记忆在地上摸找凶器。可惜,你错过了凶器,慌乱之下离开了家。”
黎月夕的眼睛因为用力闭合,眼皮上出现了皱纹。他的嘴紧紧地抿着,不吭一声。
杜忠波继续说道:“我一直再找凶手另有其人的线索,就在刚才,你告诉了我。”说着,杜忠波忽然把黎月夕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睁开眼睛,黎月夕。看看你父母被杀的地方。”杜忠波沉声道。
黎月夕仍然紧闭双眼,声音发抖:“我说了,是我杀了他们。”
不顾他的虚假的自白,杜忠波说道:“你打开开关的瞬间,灯泡没有亮,你的反应说明你并不知道灯泡接触不良的问题。我很奇怪,第一次离开现场去洗澡,灯是你关的吗?二次进入现场,你为什么不开灯?如果关灯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开灯找凶器?你刚才看到灯泡有亮的瞬间,为什么反应是正常的?案发当晚,是谁关了灯?”
“你放开我!”黎月夕的情绪似乎到了临界点,终于爆发出来,用尽全力推开了抓着自己的男人。他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甚至下意识地缩起肩膀,看向杜忠波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怪兽。
杜忠波没有继续紧逼,而是放慢了语速,问道:“你对案发过程的陈述太合理了,就像事先编好的台词,我找不出一点破绽。你以为把所有的细节编出合理化的解释,就可以了?现在,我要你明白一点,现场不会说谎!”
面对杜忠波的咄咄相逼,黎月夕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只是,他没有继续后退,尽管看上去他已经非常忌惮杜忠波,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后退一步。
这个孩子,越是逼迫他,他越是坚强。
杜忠波在等,等黎月夕反馈给自己的信息。是继续编造谎言,还是愚蠢的保持沉默。
黎月夕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通红地盯着杜忠波。眼神中的含义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至少认为阅人无数的杜忠波看不透他眼神深处的思想。
这一刻,杜忠波有些后悔了,或许他不该用非常手段对付黎月夕。可近乎于折磨的手法于他而言,仅仅是小菜一碟,因为他见过太多狡猾而又穷凶极恶的罪犯。对面前这个少年,杜忠波还是收敛了一些,尽管如此,少年怕他像是怕洪水猛兽一般。
黎月夕似乎愈发紧张,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不对,他不是怕我。下一秒,杜忠波读懂了少年的肢体语言。然而,在他想要上前靠近的瞬间,黎月夕猛地跑了起来,头撞到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苍白的少年好像一张薄薄的纸,忽地一下飘落在地上。
“黎月夕!”杜忠波的反应很快,跑上前两步抓住黎月夕的手臂。
只可惜,晚了一步。
黎月夕的额角流了血。
——
杜忠波怀着恨不能狠狠抽死自己的心情,带着昏迷的黎月夕赶到最近的医院。
毫无悬念地被医生数落了一顿,毫无悬念的把黎月夕留在医院观察情况。
好在黎月夕伤的不重,这足以让懊恼的杜队长松了一口气。等着终于把黎月夕安置在病床上,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杜忠波没有心思吃饭,就守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躺在被褥中的苍白少年。
宁肯撞墙都不想回答问题的少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静坐了一会儿,杜忠波的烟瘾犯了,去走廊了抽了根烟。如果他再往走廊尽头走几步,就会看到温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温煦正在为花鑫发愁,为案子越来越复杂发愁。他多希望下一秒就能接到老板的电话,但是他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