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熙有些窘迫,抿了抿唇站直,匆匆系上绶带,顺手调整了下,后退两步离开。
望祁睿心下别扭,又无法对这正主发作,扫了嬷嬷一眼,泄愤似的哼道,“没有用心辅佐好皇后,罚俸半年。”随即也不理会嬷嬷跪下谢恩,一甩袍子旋身出门。
月熙摸摸鼻子干咳两声,小声让嬷嬷起来,随手赏了几个金裸子,赶着几步追上望祁睿。
晚宴设在宣德宫,正是那年正月灯会的地方,紧邻御花园的宫殿已不若当初的通畅格局,因为时值隆冬的关系,封了墙体,在柱子之间拉起帐幔,百官的坐席三面环绕,中间燃起熊熊的火盆,烧着的火星劈啪作响,温暖了整个大殿。
这是月熙第二次来这儿,恍惚间仿若隔世,转眼已近六年,当时他怎会想到再次故地重游会是这番情景。跟着望祁睿接受百官跪拜,月熙不由侧头看看身边的人,记得那年他也是如此,站在高台之上,九天龙子一般无法企及,转眼间过了这些年,自己竟会站在他的身边,与他经历了那些事,甚至对他动了心思,该说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还是冥冥间自有天定姻缘?
礼拜赐宴,酒过三巡,奏乐的乐官和舞娘也在火盆周围翩踏摇曳起来,月熙捧着酒盅靠在软垫之上,看着下方闲谈聊天的群臣百官,眼角扫过被人围在中间争相敬酒的岚邱岳,也为他这次的成功大胜而高兴。
岚邱岳平日也嗜酒如命,偏生今日推拒着有些放不开,月熙看在眼中,心下微异,瞧见威武的大将军此时红着脸无奈僵硬的表情,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望祁睿到先开了口,抬了抬酒杯,似笑非笑的语气,“行了,你们也别逼着大将军了,等会朕还要留他说事,可别把人给朕灌糊涂了。”
皇上都开了口,下面人哪里还敢不从,慌忙退下,嘴里还附和着,“皇上说的是,更何况大将军还带伤未愈,按理说可沾不得这些酒水。”
伤?月熙不着痕迹的拧了眉,岚邱岳受伤了?伤着哪里了?严不严重?之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莫不是怕自己担心而特意隐瞒?
想问清楚,却是不能,只得转头,对上望祁睿的视线,寻找答案。
望祁睿见月熙这么在乎岚邱岳,心里自是不悦,也不急着回答,悠悠含了半口酒,等了一会,才斜斜身子,不冷不淡的开口,“皇后竟不知?大将军此次出征是受了些伤的。”
“伤到哪了?严重么?”月熙自是感受到了望祁睿的不快,心下有些不明所以,却也先问清将军伤势重要。
望祁睿扫了月熙一眼,声音无端又低了几度,“说是箭矢刺中腰侧,人是无碍,却是要修养些时日了。”
听到岚邱岳无大碍,月熙这才松了口气,见着望祁睿不悦的态度,想要解释几句,“我……”
望祁睿却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仰头饮尽杯中之物,旁边伺候的女官自然立刻满上,望祁睿举起酒盅摇摇一敬,朗声大笑,“岚卿,虽然免去他人相敬,但朕这一杯,你可推拒不得,你,还有各位将军兵士,为我大焕身先士卒,保我大焕万里江山,这一杯,你是非喝不可了。”
岚邱岳立刻举杯,隔案恭敬一拜,道一声不敢,随即仰头干尽,挥袖抹去唇畔遗落的琼酿,高声道,“为人臣子,为人子女,为官为士,这些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所在,万万当不起陛下一个敬字,这一杯,是末将带全体士卒军伍敬陛下,愿陛下福寿齐天,我大焕百世昌隆。”
望祁睿闻言也不推却,当即以袖挡面喝尽酒液,豪气飒爽的甩手拍下空杯,“好!就敬我大焕百世昌隆。”
下面的官臣自是有眼色的,闻言一起拜下,举杯共饮,齐声道,“敬我大焕百世昌隆!”
月熙坐在旁边,也意思性的抬了抬酒杯,但说实话,他不关心大焕如何,他只要望祁睿好好的,岚邱岳好好的,雀苑好好的,别人如何,他不在乎,大焕是不是百世昌隆,又与他何干?他自私,他幼稚,他的心太小,装不下整个家国天下,他心里只有三人,这三人好,便是天下太平,但凡这三人出了点事,莫说是百世昌隆,即便千秋万代,他也不换。
第二十七章
却说月熙纠结着要与望祁睿说清自己所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也莫在误会了岚邱岳,奈何整个晚宴,望祁睿似乎总是若有似无的避开自己的搭话,而自己也挂心岚邱岳的伤势,总也不能打起全副心神,如此拖着,直到晚宴结束,两人之间仍是气氛微妙,无功而返。
一场庆功宴,直闹到二更天,明日仍要早朝,有些年岁的大臣们顶不住了,望祁睿也少了性质,这才作罢。
夜风微凉,望祁睿难得弃了辇,想静静心神,索性步行向着泰乾宫而去,月熙想着这正是个与皇上说话的机会,便也没有坐辇,亦步亦趋的跟在望祁睿身后。
两人走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望祁睿知道月熙无缘无故跟着自己,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故而等着月熙开口,月熙一时也没想到要如何挑起话头,转着心思沉默的跟着。
正在这时,德全得了旁边小太监的传话,赶上几步走到皇上身边,低头道,“皇上,可要让大将军去泰乾宫候着?”
望祁睿这才想起之前帮岚邱岳挡酒时随口说出的话,看看天色已晚,随手挥道,“不必了,让他下去吧。”
德全闻言退下,月熙瞅准这个时机也插话进来,“岚将军的伤……”
话一出口月熙就直想掐死自己算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这算是怎样?自掘坟墓?
果不其然,望祁睿头也没回,低沉的嗓音毫无起伏,“皇后若想知道自行去问大将军便是,你们兄妹二人都不知情朕又怎么会知道。”
一记钉子碰上来,月熙摸摸鼻子,再接再厉,加快两步跟上前面那人,状似无意的搭话,“今儿怎么没坐辇了?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