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便对其他的王子动了心思。
若是没有更好的,王上也就只能将就选不够好的了。更何况,她的儿子,又怎么会不够好呢。
正巧前不久夏国使者为两国此前的几次大战前来,似乎有和谈的意思。她便顺水推舟,提议不如送一位王子去当质子,以安两国之间的太平。
送谁呢?
不如三王子就很好。
与印风一样,三王子也没有强势的母族,身单力薄。加之他并非名义上的继承者,王上险些就被王后说动了。可三王子也不是吃素的,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答应,暗中不知运作多少,才让王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推来推去,不知怎的,就推到了印风的头上。
八九岁的年纪,身后没有家族支持,不受宠爱,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澄双手一抖,把手上的杯子给摔碎了。印风面上倒很是平静,压抑着双手的颤抖,接下了传来的旨意。
“看来父王根本就不想见我啊,不管我好不好。”印风压着嗓子说道。
“殿下……”青澄眼圈儿都红了,一咬牙,跪在了印风面前,开口道:“奴婢愿意追随殿下,随陛下一同去夏国!”
“不要,姑姑又没犯什么错,我怎么能罚姑姑呢。”印风扁着嘴,摇了摇头,说道:“去夏国,那是犯了错的人要去受罚的地方。”
“可殿下……”
印风在南国也就只有青澄这一个亲信,若是连她都不去,那……他还能依靠谁呢?来日他又可有机会返回南国?
但看印风的表情,青澄满腔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只是忍不住的流泪。
“这样也好啊,姑姑受我的连累,一直在这宫中被人欺侮。如今我走了,姑姑便有了出宫的机会,也能嫁个好人家了。”印风开口说道。
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定是他听别人说了什么,记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学下来的。
想通了这点,青澄也冷静了许多。她本就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出任女官一职了。
留在南国,于她才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去了夏国,连印风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她这样一个跟在小王子身后的女官呢?
一个人送死和两个人送死的区别。
如果没有这些年的相处,从两者之一做出一个选择,对她来说应该是非常简单的。
不知为什么,青澄突然开始痛恨此时异常清醒的自己。如果自己能糊涂一点、感情用事一点,心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她怔怔的跪在地上,直到印风都离开了,她还留在原地。
如果她能站在更高的位置,而不是王宫里这座清冷小院之中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养大的……自己的殿下,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亲身犯险。她或许还能……还能……将他推上那个更高的位置呢。
无论青澄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印风都是不知道的。对他来说,此时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混乱,以他的年龄还不能懂得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不过有些他还是知道的,就是他要一个人离开了。
在那之后,他便没有再见过青澄。
直到他懵懵懂懂的被人精心打扮,坐上前去夏国的马车,身边站着来自夏国的将领,望着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南国王都,他才如梦中惊醒一般,打了一个激灵。
他要走了。
印风终于没有忍住,坐在豪华的马车之中,身上披着此生第一次穿的如此华贵的皮毛,无声的大哭起来。车外是漫天的大雪,冰冷的铠甲,还有无声的、被脚步带起的污s-hi沙土。
“将军,没想到南国也会下雪啊。”
“是啊,不过不会下很久,很快就会化了。”
为首的将军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然后叹了一口气,叫行军的士兵们加快了速度,铁甲声震耳欲聋。
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这一段的人生,可能要换一个地方才能来过。
第10章 翎王墓(二)
再说印春水这边,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在这蜿蜒复杂的墓道之中走了不只有多久,已让他感觉有些疲惫。
若没有夏沥带路,他大概要在这里耗上更长时间。在两人经过的几个路口,足足有四五条的分岔,要让印春水自己来走,恐怕便是要死在这里了。到时候别说是想要救师父,可能师父的骨头渣都已经化光了。
“前面便是那南国小儿的墓室。”夏沥停下脚步,对印春水开口道:“这外面本来是被人下了禁制,我怎样都进不来。但现在看,似乎已经被人消除了。”
印春水点了点头,想来那群盗墓贼中有不少能人异士,连帝王陵的禁制都能轻松破解。若是换作他们师徒两人,应当坚持不了三炷香便要身首异处。
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印春水突然便想起了那红袍人来。
身份不凡,法器高明,这看起来……像是豪门大族出身的修仙者啊。
摇了摇脑袋,印春水先将心中的心思先放到一边,打算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古怪。
本以为这翎王主墓室应当更加富丽堂皇,就算被盗墓贼搬空了,也应该留下不少精美石刻。待印春水进去之后才发现要比想象中小的多,前面上也没有什么雕饰或者壁画,看上去便是对于普通人家,也显得有些……朴素了。
或许这主墓室才是翎王真正为自己准备的陵寝,其余都是由他的后人所添,所以风格才会有如此区别。
人要走了,总会有许多舍不得东西。这翎王……难道竟是什么都不想带走吗?
夏沥一直盯着那正中央的棺椁,神色变幻不定,印春水不禁觉得再让他看上一会儿便会动手砸了这棺材,于是先走上去,上下看了看。整个棺身都被漆成了纯粹的黑色,在棺板之间用金制的封条封住,上面画着不少复杂的纹路,看上去像是符箓,却又和其他棺材上的不一样。
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可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否则又怎会被那些盗墓贼所放过呢。
印春水的目光突然被一边的青铜架子所吸引,在上面放着一个不小的瓷瓶,还有一架青铜制的剑托,一左一右,似乎这么大的空间上面只摆了这两样东西。看瓷瓶的质地问路,似乎是用来放置骨灰的,而旁边那应该曾经摆着翎王的宝剑。
这挫骨扬灰的手法,应当是用来对待十恶不赦的犯人才对。其余的陪葬者都留下了一副完整的骨架,可见翎王并非对待所有死者都是如此凶残。可说是深仇大恨之人,这瓷瓶又放置在主墓室之中,左右都说不通啊。
又爱又恨,莫不是……
因爱生恨。
反目成仇。
相爱相杀。
求而不得。
不好,跳出来的东西越来越不对劲了。
印春水不禁有些头疼道:“早知道便该学些风水了,就算只能看懂一点点也好啊,也比现在无头苍蝇一般来得好。”“只有那棺椁没找过了,为何你不干脆将他打开,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算了罢,我对翎王本人又没有多少兴趣,再说若是里面有什么机关,我可能就要跟你在这墓里头做一辈子伴了。”
“那也不错。”
“我可不想死呢。”
“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夏沥顿了顿,又说道:“尤其在这里死了,也不会走去轮回转世,永远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和永远活着也没有什么区别。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还记得多少成鬼前的事情?”印春水不免有些好奇,问出口后才觉有些冒犯。
但是同样身为厉鬼,夏沥能记起的却比小孩儿多得多,不免让他觉得奇怪。
“大部分还都记得,但成鬼的执念已经记不太清了。”夏沥喃喃开口道:“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一百年、两百年、或许也有三百年那么久,或许只有不断回忆过去,才让我不至于就这样疯过去罢。”
“那你还记得翎王身边都有什么人吗?比如……比如说一个y-in气沉沉的小孩儿?”
“夏国城破之后,我就一直被困在监牢之中,连他有多少子嗣都不曾知道。”
“那所爱妃子呢?”
“……宫闺秘事,更加不可能了。”
是这样吗。
印春水略带怀疑的上下打量着夏沥的模样:面目清秀,文弱纤细,皮肤也不知是苍白还是天生的白皙,看上去还有几分的……楚楚可怜?
他说没在这里见过其他人,莫不是那被装在瓶中的骨灰便是他罢?因此他才能在这陵墓中随意活动?而翎王墓口的禁制是为了让他找不到自己的尸骨?
更何况他还是夏国被俘的王子。
加之这张一看就像是很有故事的凄凄惨惨兮兮的悲情脸。
因爱生恨。
反目成仇。
相爱相杀。
求而不得。
像在看话本儿一样。
印春水突然觉得自己如今看着夏沥的眼神变得有些糟糕。
怎么办,好想知道好想知道,要不要问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