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骛的手触到纸上,眼眸闪闪地看向云鹤:“真的?”
“自然是真的。”云鹤道,“你是信我,还是信嬷嬷?”
“信你!”齐骛脱口而出。他看着纸上字,头一次发现他的名字是那么好看。曾经的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写到名字,他的名字如何写,他一直都不是特别清楚。也可能,偶尔写下的都是错字。
云鹤笑着看他,又执笔在“骛”字旁边写下齐骛的姓氏“齐”字:“你可以不会写任何字,但不能不写好自己的名字。这么好的名字,便好好练一练吧,这两日旁的字都不需要写,就写这两字。”
“好。”齐骛点头,眼里尽是满足与兴奋。
“这得怪我的,”云鹤道,“不该是先练简单的字,而是先得教你写好名字的。”
齐骛哪里会怪云鹤,由浅入深,由易到难,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他想了一下,问道:“大人的名字如何写?”
云鹤顿了一下,笑意淡了许多。他垂下眼眸,另取了一张纸:“双赤赫,姓氏。竹下均,筠。我的名字,赫筠。”
齐骛眨了一下眼睛,字是好字,可是为何这么寥寥几句便过了?
云鹤本就不喜这个名字,若不是现下他需要以这道身份入官场,怕是该弃之不用了。他见齐骛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才开口:“筠者,竹之青皮也。”
齐骛点头,心里却是思道,大人如此清雅,原来是人如其名。
“我与你一样,是家里庶子。”云鹤看向他道,“家里的嫡子名字,取的都是名贵竹子,意在君子如竹,人品端方。诸如,楠。”
齐骛倒是没想到,大人也是庶子。大人也曾有跟他一样的过往,因庶子身份而被家里轻视。不管是赫家,还是齐府,嫡庶都是那么地泾渭分明。
“我作为庶子,只能得到竹之青皮这般的名字。”云鹤说到这儿,便一笑,“可是,他们不知,竹虽无心,其坚强在肤。我虽不是名贵竹子,却是竹子最重要的一部分。”
齐骛一想也跟着笑了:“大人便是竹子中最彪悍的一处。”
“是了。”云鹤看着他,“别人对我的设定,对我的看法,我都不在乎。我要活出的样子,只与我所愿相干,与旁个一概无关。心向所愿,无不披靡。”
“嗯。”齐骛重重点头。
“所以,那些嬷嬷们对你说的什么,你都不必理会。”云鹤对他道,“你要当一匹肆意驰骋的骏马,便没人可以勒住你,强压你在马厩。”
齐骛似乎可以感觉到,疾驰在一望无垠的狂野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子在马上起伏,越来越轻,仿若即将飞起……
云鹤沉默了一会儿,才提到:“所以齐骛,我并不希望你老是背负着愧疚,背负着歉意。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自在,快意,你若因此而拘束,便就违了我的初衷。”
齐骛看着云鹤的眼睛,突然上前揽他在怀。云鹤稍是一惊,不知他为何这般反应。这话他自然也有与齐骛说过,并没有这样激动过。
“谢谢。”齐骛在他耳边轻道。他很庆幸当初救的是他,这样才能认识这样的大司农。他很庆幸当初在后院里,大人并没有嫌弃他的小脾气,事事都顺着他,让他能走到这一步。他很庆幸大人许他出去游历三年,他的眼界才能开阔许多,而不是只在那方寸后院里,这样他才能在大司农身边更久。
云鹤的鼻息里都是齐骛年轻而火热的气息,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齐骛又长高了,他的下巴堪堪触碰到他的肩膀,厚实而宽阔的肩膀。
“老爷,”孙伯进来通报,“太医令……呃……”他识趣地立马退出,迅速将门阖上。
云鹤被齐骛抱着,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根本没来得及退开。而齐骛本就心潮彭拜,更是没注意到外头有人过来。孙伯那般迅速退出,云鹤只来得及看到太医令好奇地探头一看。
齐骛松开云鹤,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百口莫辩:“大人,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云鹤退开一步,将写着齐骛名字的纸递给他,“你去练字吧,太医令过来诊疗了。”
“哦。”齐骛点头,接了纸之后又不舍地看了看桌上写有大人名字的纸,“大人,这个可不可以给我一同练?”
云鹤看他,只听过练自己名字的,从没听过要练别人名字的。
“我想练。”齐骛清澈的眼睛看向云鹤。
齐骛这么看着他,云鹤便不好拒绝。不过,他都想弃之的名字,要练他作甚。他道:“先练好自己的名字再说。”再不出去,怕是孙伯和太医令都要想歪了,他便往侧旁一让,一边走出去,一边道:“你可以在这边侧旁桌案上练,也可以拿回去练,我要去正堂诊疗了。”
“好。”齐骛应。
书房里静悄悄的,齐骛想了许久,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不允许他练大人的名字。从脸色上看,大人应该没有生气,难道是怕他多加两个字练不好?纸上的墨迹太未干透,齐骛的手指靠过去,顺着那笔迹游走。赫筠,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字。
良久之后,齐骛将写着“赫筠”的纸与他的纸叠在一起,折了一道匆匆离开书房。等大人诊疗完回来,说不得就不记得此事了,先拿走再说!他阖上书房的门,沿着随廊往自己屋里走,刚拐过一道假山,他便看到孙伯向着他走来。
孙伯看着小马儿神色不定,脚步又如此匆忙,便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小马儿……”
“嗯?”齐骛明明就拿了张纸,却好似偷盗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一般心虚,“孙伯……”
“小马儿,我就知道大人最疼惜你!”孙伯笑得很慈祥,老爷多个可心的人,他肯定是高兴的。
齐骛懵了一脸。
“加把劲!”孙伯替他鼓劲,随后也怕这位小男妾脸皮薄,自觉识趣地马上拐过离开。
齐骛无奈,孙伯误会大人喜欢他,轻络也是如此,孰不知大人对他再正常不过。动了心思的只有他而已!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不能喜欢大人,站到大人面前才一会儿,便缴械投降了。就算想到椰糕哥哥,齐骛都忍不住喜欢大人。甚至有时会想,那么多年椰糕哥哥都没有找来,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相见了?如此的话,他是不是可以喜欢大人?嘴角刚想舒开,齐骛便想起一后院的姐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喜欢有什么用,大人都不曾动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轻络是真的感觉到云鹤喜欢齐骛,可孙伯却是真切地误会。齐骛刚进后院的时候,孙伯就误会过一次,这里又是一次,所以,神助攻是孙伯。
第74章 第74章
傍晚时分,云鹤回到书房,沐浴之后走出来,齐骛已经站在书案旁。他便道:“今日有新护卫来了,你便不必日夜都跟着了,回屋早些睡吧。”
齐骛顿时眉头一压。大人身边没个护卫,他要担心大人的安全。大人身边有护卫,他也烦恼!他道:“他们……大概学规矩去了?等他们过来之后,我再回屋。”
“护卫的规矩孙伯一早便与他们讲过了,哪里需要学?”云鹤笑。后院的姨娘学规矩也是个由头而已,身为护卫只需要听一遍府里的规矩就好了,况且这两个护卫又不同别个。他一指角落暗处,“早就在这儿了,你没注意到?”
齐骛才发现屋里另有气息,他没什么好说的,便依言退下。
云鹤将暗中的护卫招来,看了一遭发现此人的武艺并没有比齐骛好多少,他便有些纳闷:“在想什么呢,如何没发现屋里还有人?”
“方才那人?”护卫回想了一番,“他光顾着进门看桌案上,不过我看他并没有动的意思,便没有现身。”
“桌案……”云鹤垂眸看了一遭,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笔墨纸砚俱在,卷轴连方寸都没有动过,再则齐骛没有动他卷轴书籍的陋习。等等……云鹤的目光落在垫纸上的墨迹,早晨他教齐骛写名字的,齐骛名字的那纸是给齐骛的,写有他自己名字的纸并不曾销毁。再扫了一圈,带有他名字的那张纸不见了。他不禁失笑,也只有齐骛会拿那张纸了。
戌时,秦时悄悄潜入云鹤书房,一边改换云鹤的行头,一边轻道:“小狼狗不在,我便可轻松许多,到底是自家兄弟在比较方便!”
“还是要小心。”云鹤道。
“知道。”秦时点头。
他们口中的齐骛在房里练了一个时辰字,便又跃上屋檐。屋所的檐下大多都住着人,齐骛轻轻掠过,最后落在随廊的檐上随意走着。今日的云层较厚,月华几乎都透不出来,只朦胧地微有光亮。他仰面躺倒在檐上,看着上空光影明明暗暗地变幻。
随廊旁有一棵硕大的青木香树,树冠高高过了随廊檐上,风吹过树叶尽是沙沙声。侧旁是丰茂的青木香树树冠,鼻息间是淡淡的叶香,耳边是时轻时沉时急时缓的沙沙声,偶有几声虫鸣,齐骛的心瞬间安静不少。
忽然,这静寂的夜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齐骛屏息听着。这条随廊是往后院去的,现下这个时候从前院走去后院的,整个府里便只有一人。即使不用看脸,齐骛都能认出云鹤,凭身影,凭声音,又或者……脚步声。他略微皱了一下眉,今日的脚步声为甚有些异样?是诊疗太过辛苦,还是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