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冝奉见到他还有些失望。
云鹤心思,莫不是还指望皇帝能救他出去?他将酒菜一一塞进去:“岳翁,用一点。”
“你岳母肯定是怨死我了。”冝奉垂着头。拿了酒盏饮了一口,随后翻来覆去地道他如何后悔,越说越是懊恼,最后开始埋怨罪魁祸首皇帝来。
“岳翁……”云鹤发现冝奉的精神好似有些不对。也是,哪有背黑锅背得心甘情愿的。他朝周围看了一遭,冝奉反正已判了刑,疯言疯语也是破罐子破摔,万一连累了他可不好。
最后,冝奉懊恼道:“当时若推你上太仓令一职,想来便没这等祸事!”
云鹤无语。冝佷岂不是更冤枉?官位还没捂热,现下却是连命都丢了。他道:“小婿才疏学浅……”
“懊悔啊懊悔!”冝奉丝毫没听云鹤的言语。
这时候,皇帝身旁的近侍领着一人走来,见云鹤站在牢外,立马警惕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
“公公。”云鹤道。
冝奉很快也从昏沉中反应过来,立马扒着牢门问:“李公公,是不是皇上来救我了?”
李公公让人大开牢门,走进去道:“皇上命老奴来送冝大人上路。”
冝奉闻言一下子瘫倒在地,呆滞了一会儿之后立马疯似的闹腾:“皇上……皇上救我!皇上……”
李公公生怕他胡言乱语,立马使了眼色给后头的人。后头的人立马制住冝奉,将毒酒灌进他嘴里。入口没多久,冝奉便没了声息。
云鹤楞在那处,心里回想着方才冝奉疯言疯语时,他可有听到不妥的言语。
李公公见赫大人呆滞在那儿,料想是吓住了,便凑过去冷冷问他:“赫大人,方才可是听到什么言语?”
“没有,”云鹤抖着唇道,“岳翁只是托再下照顾好岳母和妻兄妻妹。”
“哦,”李公公点头,“你们是亲戚……交代后事也是应该的。赫大人前途无量,可别行差就错了。”
“谢公公提醒。”云鹤擦了擦额汗,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
“那赫大人先出去吧,”李公公道,“老奴还有事要办。”
云鹤心里有疑惑,却是不动声色,依言离开。走出牢门,他便恢复了如常。他上了马车离开,才拐过一道街便被拦下,正诧异是谁,便有奴过来传话:“赫大人,我们明大人正巧在前头茶馆喝茶,邀赫大人一同过去品一品。”
“好。”云鹤点头。
进了茶馆,云鹤跟着奴仆进了雅间。
“如何?”明晟正煮着一壶茶汤。
“挺香。”云鹤一拱手,坐到对面。他知道明晟问他探过冝奉之后的想法,却是只看着面前一壶茶言语。
明晟抬眸看他,半晌才笑:“赫筠,我一直都看不懂你。”
“哪里……看不懂?”云鹤认真答。
“你方才去看冝奉了,有何感想?”明晟直道。
“以后务必谨慎办事。”云鹤道。
“哦?”明晟笑,“谨慎办事便能避免这一切?”
“在我看来是这样,”云鹤道,“将自己该尽的责尽到,不该c-h-a手的绝不c-h-a手,便够了。”
明晟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道:“赫大人倒是通透。”
“为官者有哪个不明白,”云鹤道,“只是到最后,都忘了初心。”
“赫大人的初心是什么?”明晟道。
“活着。”云鹤道,“我一直以来就这个想法。”
“这……”明晟想说这很简单,可想到赫筠的身世,便没有说下去。
“明大人觉得这个想法简单?”云鹤笑,“这对好些人来说,都是困难的。”在赫家的时候,被赶出赫家之后,都是那么困难。他道:“我姨娘对我只有一个要求,活着。”
“不简单。”明晟看着他道,“你看,对冝奉来说,就很难。”
云鹤无奈摇头。
“若臣子们都以此为初心,便不会有这么多贪心不足的现象了。”明晟道。
“大司徒不怕臣子没有了进取心?”云鹤道。
“会吗?”明晟道,“没进取心踢了便是。”
云鹤想了想道:“大司徒有没有想过,树最核心的一块腐坏了,修剪掉一点枝桠,摘去一点烂根是没有用的。”
明晟沉默了半晌才道:“这话有些……大逆不道。”
“端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来看。”云鹤道,“为了整个树好,还是只为保住最重要的根。”
“你呢?”明晟盯着云鹤的眼睛道,“或者,你并不属于这棵树?”
“怎么可能?我是土生土长罗那人。”云鹤淡淡一笑,“可能是因为我并非出身士族,我看的是整个罗那,看的是罗那百姓过得如何。不然,我这么辛苦地提出发展商业作何?商贾又没有分银给我。”
明晟沉吟了一下,道:“我一直觉得你才华超众,若要进一步也不是难事,可你这番言辞让我有了犹豫。”
“明大人,你看看朝上,”云鹤道,“哪个重要官职不是皇帝信赖的士族之后在担?下官出身贫寒,并有自知之明,只盼在任时做好手头的事情,造福一方百姓即可。”
“大司马齐鸣……”明晟有心反驳,不过说到最后声音也消了。大司马齐鸣不是出身士族却担大司马一职,可现下的境遇并不好。
云鹤看着他笑,需要齐鸣的时候,让齐鸣卖命,不需要齐鸣的时候,拎出皇族无能之辈来抢功。虽担了重要官职,可处处受牵制,半点都不风光。
明晟沉默了一下道:“你可知道八皇子单枪匹马追去西北了?”
“不知。”云鹤道。
“公道只在人心。”明晟道,“齐将军为罗那做出的一切,自是有人看在眼里。”
“我对齐将军不甚熟悉,”云鹤垂眸道,“关注起来,还是因为齐将军上西北战场前,索粮未成。”
突然,明晟拍案,惊得云鹤眼眸一睁。明晟道:“你小子绕嘴的功夫了得!我只消知道,你不是站在冝奉和皇帝一边,便是足矣。”
云鹤挺直了身子,稍稍往后让。
“我挺希望你当个纯臣,哪边都不站。”明晟道,这样不枉他的安排。
“明大人……站哪边?”云鹤问。
“呵呵,”明晟给他倒了茶水,“你猜?”
云鹤摇头拒绝猜测,道:“我觉得还是写调税方案简单一些。”
明晟扶额:“赫大人过年去哪里?”
“总之不去赫家。”云鹤道。
“呵,皇上都替你撑腰了,自然是可以不回的。”明晟道,“我的意思……我打算过年去西北看看,赫大人去吗?”
“去看齐将军打仗?”云鹤道,“我与齐将军不熟,这个……再则,我一介文官,半点功夫都没有,明大人不怕我成了拖累?”
明晟失笑:“可以一路看看其他郡县的商业发展得如何,空写不若实地走一走。”
“明大人不嫌弃下官,下官便跟着去长长见识!”云鹤笑。
“那便说好了。”明晟道。
云鹤离开茶楼的时候,嘴角一勾。他就知道,在明晟面前光展现才华是不够的,若不让他放心,是绝不可能为他所信任。他是靠冝奉提携入官场的,现下冝奉死了,他也不能说站在皇帝一边,最保险的便是说站在百姓一边。这样,站也成了不站。所以,他虽言辞有些逾越,质疑了皇权,可到底是取得了明晟的信任。如他猜测的一样,明晟只是忠于罗那,而非忠于皇帝,若有契机,明晟肯定不会再这么忍让下去。
他进了马车之后,收敛了那些思绪。在离京之前,他需要办好冝奉的丧事。冝奉虽是获罪,可宜家毕竟是士族之后,他给冝奉办丧事不存在站边的问题,而是孝道上的事。更重要的,其他士族官员看到这一点,会对他更为宽容。这一件事情,他必须办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那个八皇子就是记忆还没错乱的坤若君。
第16章 第16章
办完丧事,冝夫人将赫筠和芊影叫过来。
“岳母。”云鹤如常行了晚辈礼,丝毫没有怠慢,芊影也福了个身。
“赫筠,芊影,今日叫你们过来,是与你们道别的。”冝夫人道。冝奉倒台之后,云鹤依旧待她恭敬,让她很欣慰。只是她现下住的是芊影陪嫁的宅院,偶尔住几日还成,若要常住,也是不成的。况且,她还带着庶子庶女,姨娘各色,更是不妥当。
冝奉被赐自尽,已有官职的嫡子都受到了牵连,被贬了官,现下大约是打算行商。反正三代之内是做官无望,还不如经商,冝奉门生众多,念着提携之恩,总能照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