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踩踏的是城墙,借的是实力,”廖师傅道,“以后待你轻功再精进,便是借虚力而行。”说完,他拎着齐骛从城墙上跃下,丝毫不显急剧,轻缓而稳健。
“师傅平日让我练脚力,便是为了御气?”齐骛思索了一番。
廖师傅点头:“那是最初,以力御气。待你摸透了气x_ing,便能以气御力。”
“气?”齐骛有些难以理解。
“想不通便用心去感受,奔袭之时,迎面而来的阻隔之气,破空之时,脚下升腾起的反推之气。”廖师傅道,“你得慢慢学会驾驭这两道气力,转为己用。”
齐骛静下心,回想着奔跑时的感觉。速度慢的时候,的确迎面而来的是阻碍,可随着速度越老越快,将自己化为一道利刃劈开阻碍,那便是势如破竹,无所阻挡。他道:“现下的负重便是为了以后轻身奔袭之时更为迅速,那一切阻隔都成为承载之力?”
廖师傅顿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还没达到那等程度便能先想明白了。他点头:“负重便是为了更轻盈。”
齐骛一笑:“师傅,我会好好练的。”此后,奔跑不再是为了练脚力,而是为了日后飞跃,他必当更努力。
“现在不早了,晚睡的话你可是真的会变成小矮子的!”廖师傅一转身,“争取在半个时辰之内到下一个镇。”
齐骛叫住了正要迈步的廖师傅:“我们这是打算去哪里?”自从京都出来,一路上习武并没有耽搁,市井百态也看了不少,却一直在不停地赶,都不知他有何打算。
“带你在整个罗那走一遭。”廖师傅笑,“澜桥的东达山可以待上一年,那儿有悬崖峭壁,有密林沼泽,师傅带着你好好摸个透。最后可以去东南大营和西北大营转一圈,若是能在两大营出入自如,且无人发现,师傅我就可以将你交还给大司农了。”
齐骛诧异:“为何还要去悬崖峭壁和密林沼泽?”若以后与椰糕哥哥在一起当个货郎,哪里需要进出那等险恶之地。能抵得住恶霸,走得了街巷便够了。若说练其他的是为了有防身之能,可去那种险恶之地是为了什么?
“行走过悬崖峭壁的,必然能在檐上身轻如燕。穿过密林沼泽的,何惧危机四伏。”廖师傅道,“出入得军营的,师傅我就更为放心了,总不会被地痞流氓欺了去。”
“师傅真是一片苦心!小马儿必会好好练,不辜负师傅!”齐骛道。不过,要做个出色的货郎,都得这么练吗?椰糕哥哥便是连大司马府都轻松来去,改脸的水平也是登峰造极,且从没见过椰糕哥哥被人欺负。当个货郎可真不容易!他想了想问道:“会飞檐走壁,又很会换脸的货郎,当属翘楚了吧?”
廖师傅诡异地看了他一眼,那样还能是货郎?他想了想道:“你算算,若你今日的椰青全部卖出,能赚几个钱?”
“不是五十六文吗?”齐骛道。
“椰青是白送你的吗?”廖师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从农园得来便是一文一个,你即使卖掉这一担子椰青,也只粗粗赚了二十八文。若再要交出些保护费,你还能剩下多少?这整整一日,你是不用吃饭?”
齐骛想了想,保护费倒是不知道多少,可吃饭的钱倒是能算一算的。一般的小食肆,一顿下去怎么地也得三四十文。若是吃得简单些,光是一碗面,一日三顿也得花上二十几文了。他咬了咬牙:“我便一日三顿都吃r_ou_包子!”总比光吃一碗面好,好歹有r_ou_馅!
“再有你住哪里?是买个小宅院,还是租一间?”廖师傅道,“衣服不能每个月买,至少一年要买两身吧?”
齐骛被廖师傅这番话说的顿时垂了头:“师傅怎的跟我算这笔账?”
“你家大司农请我来教你剑法,便是花了百两月俸,”廖师傅道,“你觉得再翘楚的货郎能承受得起吗?会飞檐走壁,又会换脸的,那怎么可能是一个货郎!”
齐骛一顿,果然是如此。齐府里的师傅可没教这些,剑法拳法一样在教,却是没有提到过御气与换脸。那位师傅的脸上,的确是真正的相貌,没有一点修饰。可就是那样的师傅,月俸也是不便宜的。一个货郎能请得了这样的师傅?他知道椰糕哥哥不是一个单纯的货郎,现下看来,他根本不是一个货郎,那货郎身份说不定就只是一个幌子。有什么人会这样一直拿着个虚假的幌子行走,且一走就是好久?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师傅,会改换脸面的人多不多?”
“自然是……多的。”廖师傅道,“这改换容颜的手法有几等,最简单的,用妆容来改,便是有许多人会用。”
“像您这样用另一张脸皮改换的呢?”齐骛问。
“也有很多。”廖师傅道。
“是只有您的师门里有吗?”齐骛问。
“不。”廖师傅摇头。
齐骛失望,那么跟着廖师傅也不一定能找到椰糕哥哥了。他不禁道:“顶着个假身份,却怀有那等技能,为什么要这样呢?”那好像就是每日都在演戏。
廖师傅知道齐骛的身份有一点特殊,虽说是庶子,可好歹跟着齐鸣进入过西北大营。他道:“各国帝皇身后都有培植一批暗卫,你可否知道?”
“知道一点。”齐骛点头,“世家大族也会有培植,处在暗处,专司保护之职。”
“有些只司保护之职,有些却不是。他们还负责搜集情报,刺探消息。那些人大多都会这样的改换面容法子。”廖师傅道,“几年之前,罗那与樊厦开战可知道?”若是普通的孩子,那必定是不会知晓的,可齐骛是齐鸣的儿子,齐鸣便是在那时候调去西北的。
“知道。”齐骛点头。
“战事的起因便是由罗那皇帝派去樊厦的细作制造出来的。”廖师傅道,“可樊厦的大将不是鲁埒那等无能之辈,刚经历与莫桑的大战之后都不会显疲态,战术与布阵更是颇为精妙。若是身边没有细作,战争最初,罗那势头不会那般大好。”当然,最初的细作是罗那派出的,而大将身边的细作是他们齐庄的,廖师傅自然不会明说。
齐骛沉眉不语。
“你若遇上这样的人,不要轻易相信。”廖师傅看着他的眼眸道。他知道齐鸣府里并没有齐庄的人,只当接触齐骛的人是另有别处,言语间也就没有留余地。
齐骛想起椰糕哥哥温和的眼眸,内心里挣扎了一番:“可是,我有什么可图的?”他遇见椰糕哥哥的时候才五岁,是个大司马府里不起眼的庶子而已,哪能接触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细作最擅长的就是潜伏,博取你的信赖,方便以后在需要的时候窃取情报。”廖师傅道。
“是这样吗?”齐骛的眼眸有过一瞬间的黯淡。突然间他想起刚回京都之时,他曾说漏过西北大营里的情况。取得信赖后,果然是言语间不会设防的。可他现在连椰糕哥哥的面都见不到了,还能窃取什么情报。再则,他已不是大司马府里的庶子,也没有什么能被窃取的消息。是不是也正因为他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椰糕哥哥才再也没出现?
“你到大司农府里之后,可有见过那……货郎?”廖师傅警觉地问了一句。
齐骛想了想摇头:“没有。”只有在梦里,椰糕哥哥过来看过他。
廖师傅心思,还是要提醒云鹤一句,可别被人踩过都不知道。
“师傅,如何能分辨?”齐骛好奇地问了一句。
“站在山脚如何能知此山有多高?”廖师傅道,“惟有与之齐平,甚至居于高处,才能看轻云雾之后他原本的面目。不然,看到的总是不真实的。”
“如果我将他会的都掌握了,便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了?”齐骛问。
廖师傅点头:“不是同行,你便是连他的门都摸不到,谈何看清。”
“师傅,您不是在为罗那皇帝做事吧?”齐骛回想着他言语里的用词,猜测道。他倒是不在乎入什么门,可若是能超越椰糕哥哥,他倒是可以考虑试一试。
廖师傅挑眉:“怎么?”
“若是为皇帝做事,我……便什么都不说了。”齐骛道。
廖师傅顿了一下,好久才摇头:“不是。”他如此回答,也无不是在试探,看齐骛的态度如何。
“那么,”齐骛想了想道,“我当您的徒弟吧?”若是给皇帝办事,他就绝对不想加入。即使能让他变得强大,能寻到椰糕哥哥,他也是不愿意的。
“你先学着再说,还有时间考虑,这个不急。”廖师傅道。他心里也松懈了几分,看来齐骛不是愚忠之人。不过,若是之前不知这个情况,他是乐于接下这个资质好的苗子的,现下这般,他倒是不急了。他不能给齐庄引进一个有隐患的人,哪怕他并不知情。回想起来,他自在齐骛身边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不知道对方是放弃了齐骛这一道,还是另有隐情。按齐骛如此乐衷货郎这个活计来看,他应当与那货郎的干系匪清。感情是最不稳定,也是最固执的,他更是得谨慎。
“师傅不信任我了?”齐骛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
“入我门里,需要你交付全部的忠心与自由。师傅我也是为你好,让你考虑清楚。”廖师傅道,真要接手,他也不是没办法治,只是多费些功夫,“你即使要入我门里,这些基础也是要打牢,你且先学着,其他可以缓缓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