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傅红雪看来,便如蹒跚学步的幼童一般,不堪一击。
傅红雪轻而易举地躲开这一击。
纯白的剑被纯黑的刀打落在地。
握着剑的手被那一击的力道震伤,颤抖不止。
傅红雪站在离那人一步远的地方,将自己的黑刀收回,沉声道:“马芳铃,你不应该来我这里。”
来人正是明天就要嫁给傅红雪的马芳铃。
按理说,作为待嫁少女的马芳铃,应该乖乖待在自己的院落,为明日的婚宴做好准备。
可是马芳铃却来到傅红雪的地方,带着她的朝露剑,以及要杀了傅红雪的决心。
然后这决心被傅红雪的简单一击击溃。
马芳铃看着地上的朝露剑,护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我是来杀你的。”
傅红雪道:“你杀不了我。”
马芳铃道:“我知道,我来杀你,死的只能是我,所以我是来求死的。”
傅红雪道:“可我不会在今晚杀你。”
只会在明天。
他与马芳铃的婚宴上,傅红雪要血洗万马堂。
到时候,死的除了马芳铃,还有马空群!
马芳铃根本不知道傅红雪的目的,她以为傅红雪不杀她是为了娶她。
成为万马堂的乘龙快婿,接过万马堂的名声,将她的自由夺去,让她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
于是马芳铃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傅红雪问道:“为什么?”
马芳铃咬着下唇委屈道:“我说过,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殷少湖!”
傅红雪皱眉,一脸疑惑。
他记得马芳铃说过她喜欢的是蒙面人,与殷少湖有何干系?
马芳铃看到傅红雪那茫然的样子,突然笑了。
原来殷少湖一直在隐瞒他就是蒙面人的秘密。
傅红雪根本不知道殷少湖就是蒙面人。
既然殷少湖一直那么无情地对喜欢他的自己,那自己便把他一直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在他永远不想告诉的人面前说出。
马芳铃笑道:“殷少湖就是蒙面人,他就是那时在我要杀了你的时候从沙漠里救了你的人。他为了救你,他用了我的朝露剑,而朝露剑一直就只有我能够拔出,另一个能够用它的人,便是我的真命天子。可笑的是,我的真命天子竟然是个断袖,爱的居然是我的未婚夫,哈哈哈,傅红雪你说,好不好笑?”
傅红雪一双漆黑的眼睁大,对马芳铃说出的这一切有些难以消化。
殷少湖,就是蒙面人?
刚刚离开的,便是殷少湖?
是了,殷少湖今日受了重伤,他的胳膊还被云在天砍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便是来源于此吧。
也就是说,那个满口说着爱慕自己的殷少湖,便是那个如神一般多次拯救自己于险境的蒙面人。
那么他刚刚问的问题……答案是什么?
马芳铃的那句话突然间闯入了傅红雪的脑海。
答案是,殷少湖……爱傅红雪?
突然间,从他与殷少湖相遇之时到现在的一切在傅红雪脑海里一一显现。
因为殷少湖爱傅红雪,他才会在傅红雪说再见到他就要出鞘的时候难受,他为了再见到傅红雪,换了身份隐去面貌,变成了蒙面人。
因为殷少湖爱傅红雪,他化作蒙面人紧紧跟在傅红雪身后,在他濒死之时解救他,在他烦恼之时带他去看风景,他想要知道傅红雪的一切,所以他问傅红雪的一切。
可傅红雪不知道殷少湖就是蒙面人,他对蒙面人有感激之情,对殷少湖却是厌烦多于其他。
莽撞,冒失,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这些是傅红雪对殷少湖的印象。
可是殷少湖却在傅红雪被万马堂的人为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让公孙断哑口无言。
在傅红雪听到马空群在为自己的杀孽冠冕堂皇地掩饰欺骗江湖人而愤怒,控制不住自己要撕开这个小人的面具的时候,殷少湖安慰自己,让自己平复心情,没有冲动,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
在傅红雪被马芳铃陷害,被所有人怀疑之时,殷少湖为自己解围,帮助自己找到凶手。
殷少湖很好。
可是傅红雪不好。
他孤僻,他冷漠,他还是个跛子。
他不会记得殷少湖对自己的好,他只知道复仇,他发现殷少湖会干扰自己复仇的时候,他会伤害殷少湖。
殷少湖不该爱这样的傅红雪。
傅红雪也不会拥有爱这种感情。
他只有恨。
傅红雪闭目,殷少湖的面貌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再睁开眼。
马芳铃带着残忍的笑站在傅红雪面前。
傅红雪道:“你该走了,明天便是大婚之日,有什么明天再说。”
怎么回事!殷少湖在欺骗你呀!你应该愤怒,你应该难受,你应该痛哭流涕!
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马芳铃愣了,他以为傅红雪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可傅红雪只是沉默地将自己赶出了他的房间,将自己关到了门外。
夜风吹着马芳铃的衣裙,冷得刺骨。
听到门外马芳铃离去的脚步。
站在门边的人终于动了。
他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心。
“你的心真的很痛吗?”
轻飘飘的问句,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谁。
第28章 边城
破晓j-i鸣,万马堂上上下下就忙碌起来。
到处都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那些未离开的江湖人士将大红的宴席坐满。
可笑的是,前几日他们也是如此。
不过那个时候是慕容明珠与马芳铃的婚宴,而今日是傅红雪与马芳铃的婚宴。
殷少湖仍旧是那一副蒙面人的装扮,昨日的血腥已经洗去。
伤口也被他自己勉强别着手做了包扎。
殷少湖跟着萧别离站在了万马堂一处隐蔽的高地,看着下面热闹红火的场面。
殷少湖道:“萧老板,不,花老板,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没心没肺?慕容明珠刚死,马芳铃却又另嫁他人,而他们也毫无避嫌之意,在另一场马芳铃的婚宴上大吃大喝。”
萧别离本名花寒衣,斑衣教现任教主。
十八年来,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万马堂内十之八丨九的人都是斑衣教教徒。
他们隐匿数年,只等今日。
花寒衣道:“江湖人本就是没心没肺的,十八年前的灭门惨案,他们只知是万马堂的马空群义气之举,赞叹两句就过了,永远不会去追究深处的隐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又装得自己什么都知道,酒过三巡,好做个谈资。”
殷少湖听着花寒衣的话笑了笑,道:“老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花寒衣看向殷少湖,以示疑问。
殷少湖笑道:“就像个被抛弃了的糟糠,见人就说你有多么苦,你受了多少罪。”
花寒衣皱眉,似是要怒。
殷少湖摆摆手道:“先别生气,老板您也说了,江湖人就是没心没肺的。而我也是江湖人的一员,我不拥有你的仇恨。我是个局外人。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看到你的表面,却不知道你的内心。”
花寒衣凝视着殷少湖,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有你的理由。”
往日殷少湖在无名居的时候,萧别离也总是以这种无奈的语气宽容殷少湖的一切。
二人都想到了过去,相视一笑。
席间出现的几人,却让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出现的笑意消失了。
马空群,傅红雪,马芳铃。
萧别离看着马空群。
恨,十八年的恨,很快就要在此结束。
殷少湖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穿着鲜红的红衣,这是殷少湖第一次见到傅红雪穿红衣。
傅红雪佩着他的黑刀,手从未离开刀鞘。
傅红雪左脚踏出,右脚再慢慢跟上,一如往常。
傅红雪无神的黑眸没有焦距地盯着他前方的路。
殷少湖的眼里都是傅红雪。
傅红雪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殷少湖。
殷少湖将自己的眼眸强制从傅红雪的身上转到了他身旁的人身上。
马芳铃,她也是一身的红衣,盖着红盖头。
殷少湖笑了。
这笑不同于之前轻松惬意的笑,而是充满杀意的笑。
马空群引着傅红雪与马芳铃走到了万马堂的宗祠。
成亲之前要祭祖,这是万马堂的规矩。
身后一群宾客环绕等在宗祠外。
殷少湖看着红衣的傅红雪走进了万马堂宗祠。
在宗祠里,放着一个巨大的牌位。
牌位被白布遮盖。
没有灰尘积蓄,看来是刚刚盖上的。
宗祠内的马空群看着站在马芳铃身边的傅红雪,慢慢地道:“傅贤侄,你可知这牌位供奉的是何人?”
傅红雪缓缓摇头。
马空群一把掀开白布,白布下的牌位显露,道:“这是我已经亡故的大哥白天羽的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