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师叔说:“孟透,你做事能不能冷静一点,都多为暮涑想想吗?你知不知道道昨晚你言师叔气成什么样了!你倒是有本事,把那么多沉皈弟子打伤成那样!你这�c-h-a��的性格要是改不掉,你一辈子都无法修道!”
孟透不愿听,左耳进右耳出。
言昭含听说孟透被罚,耐着性子等了两天。这天晚上知道他在北抟堂,抱着斗篷,趁着月光摸路去看他。幸好北抟堂离他暂住的院子不远,他沿路问了个暮涑的弟子,轻易地找到了他。
堂前空旷,月光铺地如霜。孟透仍是跪着,已然睡着了。
言昭含展开斗篷,轻轻地给孟透盖上,再蹲下身子,给他在脖颈处系好。
猝不及防地,自己的侧脸被吻了一下,腰身也被人环住。他抬头时果然看见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孟透……”
“还是言小公子最好,知道心疼人。”
言昭含眼波流转,顺下眼瞧他的膝盖,开口问道:“跪着疼么?”
“你以为我这么实诚?膝盖处早就藏了垫子。” 孟透的心神荡漾,“况且看到你后,我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言昭含横他一眼:“有病。”
孟透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他本就生得白皙,在月光下更像是一个玉做的人。言昭含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覆上去,正色道:“手都是冰的,快些回去睡觉。”
言昭含应了一声,站起身时,却被孟透拉住手。孟透低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背。
他想起那些信徒,他们徒步翻山越岭去朝圣。
他们说,佛啊,请佑我安康喜乐。
顺应天道,常乐知足是他一贯所信奉的。他面对北抟祖师时,从没有其他的渴求。他知道他面向的这间屋子里,挂着北抟祖师的画像。
“祖师爷啊,请保佑这个人,安康喜乐,一世明净。”
……
尽管孟透皮实,大冷天在北抟堂门口跪了一晚上,还是有点吃不消。他凌晨一瘸一拐地回屋去睡下了,然后那一整天,没再爬起来。
薛夜来给他送午膳,没能唤醒他,探了他的额头,感到有些烫,于是立刻请来了暮涑的医士为他开了一帖药。
孟透睡得昏昏沉沉的,午后被薛夜叫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碗药。他在晚上清醒过来,头还发痛。
他生了这场小病,把言妙给引过来了。
言妙那晚搬了凳子,坐在他床边,用小刀给他削苹果:“孟透,为什么我总见到你挨罚,你师叔还真是不放过你。”言妙眉开眼笑,一看就是在幸灾乐祸。
孟透见到她,病好了大半,坐起来跟她唠嗑。
“我师叔就那样,甭管他。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你,可总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孟透伸手从她手里拿走了削好的苹果,“你先跟我说说,你跟霍止怎么了。”
言妙将小刀放到一旁的凳子上,敛眸道:“他拒绝了我。”
孟透差点被苹果噎到:“什么?”
第64章 暮涑5
“他说他已经有了心仪的人。”言妙闭上眼,低头叹了口气,“我不想跟你聊这个。就这样吧。”
孟透边嚼苹果边说:“他骗你的。他都不近女色,哪儿来喜欢的姑娘。”孟透的眼睛倏然亮起来,他裹紧被子,凑近她,握着苹果的右手伸出食指。他轻声道:“我跟你说,你喜欢的那副画像,就是他亲手画的……”
言昭含走到孟透房间门口时,透过没阖好的檀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孟透笑着凑近言妙,同她说话。言妙听完不言语了,像是娇羞了。两人看上去甚是�c-h-a��。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捧着热粥,顺着长廊往回走。
暮涑的冬日肃杀。迎面的风都是凛冽如刀。而拂莲四季如春,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有这样寒冷的风。
他在回廊上遇见了江桐。江桐迎面而来,见到他,嘴角上扬。
言昭含那日穿了银白色的斗篷,墨发垂落在肩前,神色安静又冰冷。江桐摆正了姿态,要跟他打招呼。他却一言不发地将手中那碗骨头粥塞进江桐手里,随即垂袖离去。
江桐诧异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言昭含不想说话,头也没回地“嗯”了声。江桐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一晃神,再去看他,发觉他已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
这天夜里孟透的房间格外热闹。他的兄弟挨个地来看他,每个人来还都带点儿水果糕点什么的,在他桌子上堆了个满。每个人来都拉一条凳子,坐到他床边。后来凳子没了,霍止来的时候只能站着。
而先前来的薛夜他们已经围在床边,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唠嗑。满地都是瓜子皮。
“哟,霍止。”孟透拍拍床沿,“没凳子了,你坐床边上吧。”
霍止摆手说不用了,他看到那群猴之间居然还有个言妙。她一直都没回头看过他,低头专心地削苹果。
霍止拧起眉头:“一个姑娘家,这么晚还待在男子的房里,成什么样子。”
言妙不小心削掉了大块的苹果肉,她将苹果塞到孟透手里,微笑:“吃。”
孟透为难:“这都第二个了,我有点撑……”
言妙站起来,将凳子踢后,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我说,吃。”她转身对上霍止的目光,在旁人的目光下走近他,她将握在右手的剑换到左手,腾出的右手抓住他的衣襟。
霍止比她高一个头。她仰头看他一眼,接着扯着他的衣襟往门口走:“跟我出去练练,打赢了我,我就听你的,打不赢我,就跟我回去见我爹。”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她把霍止给拖走了,然后“嘣”地一声带上了门。
房间里的几个人沉默一会儿。薛夜悄悄地说:“去看看?”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抢着出门去了。
孟透挣扎着坐到床沿上:“喂,你们不管我了?”
薛夜抢不过他们,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说:“好好休息早点睡透哥儿,我们不去看看,没准霍止的半条命都得丢了!”
孟透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去救人,而是去看热闹的。他没亲眼看到那场戏,隔天李行风回来跟他说,妙姑娘最后用一招分筋错骨手把霍止给压制在了院里的石桌上。接着言妙往死里踹了霍止几脚,从他背后咬他的耳尖。
李行风说,他们看着都疼,怎么会有这么彪悍的姑娘。妙姑娘踹都踹了,咬也咬了,又搂着霍止的脖颈,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李行风还说,霍止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不知所措,脸上还留着抹唇红。
这事还没完,第二日晚上言妙带着霍止去见她爹了。据知情的江翊回忆,他当时在监督霍止抄《君鉴经》,言妙一脚踹开房门,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眼神睥睨地问霍止:“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叫人将你绑着带走?”
于是霍止从了。
言妙指着霍止对她爹说:“这是霍止,你眼熟一下。”她说完就要带着霍止出去。
言书涵气得要昏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回来!”
“没什么意思啊,让你认识一下你未来的女婿。”
言昀也过来插话:“三妹,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如此莽撞失礼!况且你出身沉皈,怎么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这举动实在是……”
言妙单手叉腰,将下巴一扬:“你管我,我就要嫁给他。”说罢她就带着霍止开门离去了。
孟透都能想象到他言师叔的脸色了,那一定是五彩纷呈。
江翊“啧啧”道:“言家人真彪悍。”
孟透说:“不见得吧,就是言妙略强势一点。”言昭含就是清清冷冷的,还有言清衡温润如玉,性子都不急躁。
然后孟透就被打脸了,就在他身子好了的第二天。他病好后还就去找言昭含,可言昭含总闭门不见,或者对他尤其冰冷。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晚二少爷言清衡来敲他门,见到他就说要谈谈,当着他兄弟的面,把他拽走了。孟透被拖走前,指着屋里蠢蠢欲动的兄弟们说:“谁都不许跟过来偷看啊,谁要是敢过来,我扒了他的皮!”他们果真不敢动了。
言清衡把他拖到院子里,一改往日的温和有礼,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我弟弟怎么了?”
“……好了。”
言清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揪住孟透的衣襟把他提起来:“孟透,你知道他才多大吗?你知道他是谁,经历过什么吗?”
“我知道。”孟透正色地说,“但我是认真的。我喜欢昭含,非常非常喜欢。”
言清衡神�c-h-a��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你不知道。孟透,你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你或许只是年少�c-h-a��,他不是。他会将珍爱的东西放在心底,一旦承认,至死守候。他依靠冷漠来抵御所有的伤害。如果你走进了他的心里,却又伤害了他,你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吗?”
“他母亲在去年季夏走了,他一个月不曾说话,却给你寄了信,这些我都看在�j-ian��。他刚刚竟然问我,如果他断袖了,我会如何。”
第65章 暮涑6
“我能如何,作为兄长,我只希望他平淡生活、一世安宁,别再承受太多的世俗眼光,别再背负着母辈的命运行走。待他加冠,我会请求父亲将他送出沉皈,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可以娶一个贤惠的妻子,闲云野鹤般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