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反而更恐怖一些。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进行这些个自我怀疑的时候,在沙发上,有个满脸煞白的老太太,正勾着二郎腿,很满意的欣赏他脸上的表情。
赵九章并不打算对王臣解释些什么,王臣也没打算问。
“今晚,我就住在这里吧。”赵九章忽然说。
“啊?您是说,您一个人?”王臣再次愣住了。
“嗯,把钥匙留给我,你可以走了,等你能搬回来住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王臣听他这么说,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但很快又惨哈哈的说:“算了吧,就算能住人我也不想回来了。”
赵九章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个宅子,终究不算干净,就算自己把老太太从房子里赶出去,王臣的心里却依旧有个坎儿过不去。
王臣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对着背影y-in狠的说:“那个不孝子对不起我,我不得善终,他也休想。”
王臣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停下脚步,打了个哆嗦,却没敢回头,更加迅速的出了门。
***
王臣走后,赵九章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打火机“吧嗒”一声,火苗燃气,烟雾缭绕。
老太太看了赵九章一会儿,忽然做出小儿女的姿态,娇羞道:“哎幺,你把我儿赶走了,是为了我吗?”
仿佛刚才那个怨气冲天的恶鬼不是她一样。
赵九章把烟把儿直接在烟灰缸里摁死,伸了个懒腰,一下就倒在了沙发上。
他这一躺,把老太太给整懵了。
“不是……你不是来抓的吗?”她觉得自己喊自己“鬼”很别扭,所以她没说那个字。
赵九章不想说话,他太困了,他已经好些天没睡好觉了。
他之前住的地方实在是住不下人,八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上下铺,上面一动床跟着嘎吱响,根本睡不着。
“你不是天师吗?天师为什么不抓鬼?”
老太太异常执拗,就像一个好奇宝宝,追着老师问问题。
她生前就是个很执拗的老太太,死了依旧是个执拗的老太太,她想不明白问题,开始站起来,在原地打转,不停的挠自己的j-i窝头。
“天师,天师就应该抓鬼啊,就应该抓鬼啊,就应该抓鬼啊。”
老太太有些急了,她现在执拗里出不来了。
她觉得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这有点不对了,这剧本超纲了,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一着急,脸上的黑气越来越明显,眼珠子开始变得腥红,周遭的空气冷了一大圈。
赵九章觉得这屋里要是继续被她这么折腾,夏天肯定连空调电费都省了,可省电费的代价是,自己会冻死。
但他现在并不想跟老太太纠缠,他知道,若是自己强行把人送走,只会两败俱伤。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买卖划不来。
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对焦躁不安的老太太嘟囔了句:“别吵,我那房子太破了,来这里住几天,我会走的。”
“可……你们做天师的,不是以抓鬼为己任吗?”
老太太冷静了,但依旧执拗,执拗而又热心。
热心的就像个居委会大妈。
赵九章睁开眼,挑眉看着“居委会大妈”,问道:“你说的天师,是穿着八卦道袍,手里拿着七星宝剑那种?”
“对对,就是那个样子。”
这时,老太太有意无意的感受着赵九章的气息,但这个天师现在,竟然连一点独属于天师的那一丝灵气都不见了。
凭空消失了。
明明刚才他一进门的时候,自己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赵九章没有发现老太太的异常,他只是不耐烦的在解释刚才的问题:“穿着八卦道袍,手里拿着七星宝剑的,那是香港电影,现在不流行那个了。”
老太太:“……”
老太太很生气。
她不是因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生气,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身为一只鬼,不应该跟人这么心平气和的聊天。
最起码不应该像她还活着的时候那样,搬着小板凳去大门口然后跟其他老太太闲聊的那种聊天。
她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恶鬼,跟天师心平气和的聊聊天,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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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九章实在太累了,昨晚他寝室一男人磨牙,他没睡好,所以他身体一沾沙发,很快又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的时候,赵九章起来上厕所。
忽然,他发现老太太正坐在桌子边上,正在绣鞋底。
桌子是老式的桌子,是那种四方的木头大桌,老太太手里的鞋底已经绣好了,她嘴里絮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冬天要到了,臣子他要是冷可怎么办?”
她想到了什么,猛烈的摇头:“不行!不行不行!!臣子会冷的!臣子会冷的!”
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臣子会冷的”这么一句话,而且头摇的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
听到赵九章耳朵里,完全是鬼哭狼嚎,带着尖锐的独属于鬼魂的,鬼哭狼嚎。
赵九章摇了摇头,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对他却浑然不觉,依旧专心的绣着自己的鞋底。
老太太一手里拿着剪刀,一手里拿着鞋底,依旧在重复着那句话。
臣子会冷的!
臣子,会冷的!
就算是她对儿子有天大的怨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担心儿子,冬天,会不会冷。
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还放不下吗?你该走了。”赵九章盯着她,陈述事实。
老太太听了赵九章的话,愣了会儿,忽然就哭了起来。
这哭声让赵九章很触动,因为他明显感觉周遭的空气更冷了。
就像身在一个大冷库里,空气凝结,人很容易就被冻成冰棍。
但赵九章却并不想劝老太太什么。
他觉得没有劝她的必要。
她哭的很伤心,很伤心,伤心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受了委屈的难过样儿。
老太太说:“那天,我们一家四口,回老家上坟。”
赵九章侧耳,表示自己在听,虽然这个故事,他早就猜测到了一二。
毕竟新闻上都有报道,想不知道也难。
一场车祸,除了司机,其他人,全没了。司机失去家人,痛不欲生,j.īng_神从此就不好了。
也就是说,他们全家,除了他,其实都死了。
第3章 爱卿
“臣子他在城里,开了公司,也出息。”
老太太开始陷入回忆,脸上挂着笑。
这是对儿子欣慰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笑。
显然对儿子的记忆,并非全是怨愤,她是真的为了儿子骄傲的。
“那天,乡亲们都劝他酒,我说让他别喝,可是他,可是他就是不听劝,如果他听了劝,就不会出那事儿,你说是不是?”
赵九章静静的听着,点头说是,期间他不受控制的看了眼老太太的断腿。
脑海里想象着,那天一定是一起很严重的车祸。
但同时,他抬头的时候,也看到老太太头顶的黑气,正在渐渐汇聚到头顶。
而老太太的脸,也愈发的狰狞恐怖。
这次,她终于更像个鬼了。
却又有些可悲。
赵九章从口袋里捏出了一枚古铜钱,上面并没有刻上某某通宝,也没有撒荧光粉,但铜钱却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闪闪发光。
赵九章想,只要老太太扑上来,他就直接送她下去。
就算自己没把握,也要拼命送她下去。
“可我不怪他,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妈。”
老太太说到这儿,老泪纵横。
她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出了大山,考上了大学,开了公司,光耀门楣,这个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来着。
她就算变成了鬼,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赵九章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老太太很可怜,很像个给人当妈的,很有当妈的样儿。
他说:“你走吧,天命自有天命管,你儿子的事自有因果循环……”
赵九章没把‘报应’两个字说出来,毕竟在妈面前说儿子遭报应不太好。
“但我能做的,也就是跟下面沟通一下,然后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老太太又呜呜呜的哭起来。
她认命了。
认命了,想开了,也就舍得走了。
赵九章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做法。
在口中咒语催动的时候,他身体里忽然发出一道晶莹的白光,白光忽然转成金色,照的满屋子都亮起来。
“循天受命,引渡彼魂。生亦有时,死亦有时。”
随着口诀的声音,他手中的那枚铜钱,忽然一个变成十九个,串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剑也闪着亮光,在赵九章手中舞动着。
“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