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五通【完结】(3)

2019-05-24  作者|标签:

拿折扇的叹一口气,啪地把扇子收了:罢了!敝人姓花,行七,都叫我花七相公。

桑莲城和鞠十九道声幸会,齐刷刷看向冷着脸那个,那人强撑了一阵,最后不情不愿地说:我姓青。

费了这么大劲才吐出三个字,桑莲城不免觉得这人不通情理孤高自傲,甚是惹人讨厌,偏鞠十九爱跟他套近乎:听兄台口音,是南方人?

那人冷冰冰干巴巴答:歙州人氏。

桑莲城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老兄真会开玩笑!宋徽宗末年歙州就改徽州了,现在哪还有这地方!

鞠十九也跟着哈哈笑,倒是花七相公,一本正经问他俩:你们说眼下是谁的天下?

桑莲城道:当然是大明朱官家的天下!

鞠十九附和:对对!

冷面青年接着问:那今年是哪一年?

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何必一问再问,桑莲城和鞠十九异口同声,一个说:大明万历二十一年!另一个说:大明宣德二年!

话音落地,两人目瞪口呆看向对方。

第3章:地官

大殿上,众人屏息以待,三位考官一人面前放着一摞写好的卷子,审起来一目三行,考生中有人嘀咕:他们怎么看得那么快?

是呀,别看差了!

管那么多,现在是有神拜神有鬼拜鬼,只求考中!

每核准一份卷子,由主考官批红,然后递给书吏。

书吏接过一份厚卷,看后摇摇头:田大富,不中!

听见了吗,田大富不中!桑莲城朝窗外出耳。

这是开始典派了。花七相公看样子十分惋惜,拿折扇频频敲打脑门。

鞠十九迟疑道:我们是已经死了吗?

你说呢?花七斜着眼睛看他:也不想想,哪有大半夜开闱科考的!

桑莲城朝他坐近了些,鞠十九也靠过去,三人围成一个小圈,花七唰地打开纸扇:你们那什么大明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大宋是活人多死人少,听说天官、地官都不够用,隔几年就要考一次。

唉呀妈呀!鞠十九眨巴着小眼睛要哭:我爹、我娘、我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三叔、四姨、九奶奶,还有来福和旺财

花七踢他一脚:你家怎么那么多人!

总之他们都等我回去呢!

桑莲城想了想:那这次考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一直没开口的这时候出声了:是在考地官。

鞠十九瘪起嘴:就是钟馗、黑白无常那些?

花七翻个白眼:就凭你?

桑莲城不理他俩,正色问那姓青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拿一双剪水双眸狠狠盯住他:你是什么人?说完转向花七相公:还有你。

五百六十七份卷子,作废四份,剩下五百六十三个人,考官从中只选出了五人,这五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依次跪在主考官面前,个个喜形于色。

主考官告诫他们:文章写得好,只是其一,做官后,还要记得为民办事!

五人双手高举过头,齐齐拜倒:谨尊大人教诲!

主考官示意书吏:把文书、官印请上来。

转眼五份官服官帽摆在面前,五人双手微颤,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花七相公说:我曾经是一个土匪,被官府砍了脑袋,和几十号兄弟一起到奈何桥,管桥的是个老太太,给我们每人一碗鲜汤,你们不知道,做了鬼的人特别饿,饿得前胸贴后背,见了这碗汤,我那些兄弟抱着碗就咽,只有我,趁人多不注意把汤倒进了河里,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记得三生事。

鞠十九看他那得意劲儿,酸酸地说:不就是半个阴间人么,有什么可傲气的。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桑莲城饱读诗书,按说是不该相信的,可眼下这情形不由得他不信,他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我已经病死了?

姓青的说:考中的才会死,没考中的回去就活过来了,只当做了一场梦。

花七相公打断他:我看没那么简单。

姓青的冷哼:我好心救你一命才踢翻你的砚台,没想到你竟是个官儿迷,特意来找死的!

考中的五人皆换上官服戴上乌纱,取过了文书官印,其中一个年纪比另外四人稍轻,此时不免心急,偷偷掀开官印一角,看后大惊失色:大、大人!这

主考官微微一笑,指着他:河南缺一个城隍,你即刻赴任。

不等他反应过来,主考官又指着下一个人:你,沛县判官。

笑容慢慢凝固在两人脸上,他们托着沉甸甸的官印,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哭喊声从大殿那边传来,鞠十九拍拍胸脯:看来我们是因祸得福了。

桑莲城刚松一口气,花七相公说:他们缺官儿,更缺书吏,像我们这样相貌俊美学富五车的,地官当不成,也别想活,说到死他不伤心,说到没当上官却捶胸顿足:可惜我一个宰相之才,却要屈就做一个刀笔小吏!

姓青的听了这话,腾地站起来:我有杀母之仇未报,不能死在这里!

鞠十九只顾和花七斗嘴:那话怎么说来着,当官儿不要命,说的就是你。

花七不爱听了:我前世好歹也是个状元,虽然厌烦了在人世间死来死去,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

鞠十九眯眼瞧他:你前世不是土匪吗?

花七拿折扇敲打他:土匪完了是状元,都说是三世了。

鞠十九揉着被打痛的脑门:你还真是痛定思痛。

花七沙沙摇着纸扇:我是吃够了当土匪的苦,才知道要用心读书。

这时只有桑莲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门口有人把着,我们怎么出去?

典派完地官,考官又开始典派小吏,大殿上哭嚎声哀求声四起,五百多名考生互相挽起手臂,联合着要往殿外冲,三名考官哈哈大笑,大殿四角各有书吏弯腰抓住墙角,只轻轻一拽,四面描金画玉的殿墙就像帷幕般揭开,露出了下面无门无窗的四堵铁墙。

主考官盘着腿从主位上升起,两眼凸出像一对铜铃,因为舌头从嗓子眼里掉出来,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你们这些秀才好不懂道理,皆因你们有病有灾阳寿不久,才引你们到这里,回去也没几天日子好活,不如作别凡胎,图个死后的功名罢!

后院小屋的灯一下熄了,门左门右两个小吏对看一眼,一个说:他们吹灯干嘛?

另一个说:放心,这五百六十七个人一个也跑不了,屋里这四个,管事儿的马上来拾掇,他们愿意吹灯玩儿就让他们玩儿一会儿。

花七相公听着门:那边好像差不多了,他们快来了。

鞠十九一边挠头一边原地转圈:怎么办怎么办!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只听那姓青的说:刚才押我们过来时路过一口井

后院门口确实有一口井,桑莲城也看到了,八角口,水是满的:那口井离这儿不下一百步,况且一口井有什么用?

第4章:出逃

七八个挎着长刀的小吏从大殿过来,先是经过那口八角井,然后快步向四人所在的小屋逼近,花七跟大伙说:来了来了!

桑莲城看向姓青的:你真有法子?

姓青的说:从这儿到井口,直走过去要一百步,可卷起来,只用一步!

三人惊诧:卷起来?

不等他回答,七八个脚步声已到门外,问看门的两个:灯怎么熄了?

看门的答:人在里头,只是吹了灯。

为首的鬼已经把手搭上门扇,从漆黑的屋里甚至能看到他胳膊的剪影,桑莲城和鞠十九惊恐地瞪着房门,姓青的小声说:看见井口你们就跳。

只见他一手抓住墙根处的地席边缘,两只圆眼在黑暗中微微发出金光,不像人类,倒像一只什么动物。屋门被从外推开,持刀小吏刚一踏进来,他就高高跳起,地席被他拽着提到半空,连带着桑莲城他们也向空中滑去。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儿的是花七相公,他指着脚下:地、地面!

桑莲城定睛一看,姓青的拽着的哪是地席,而是整个地平面,他居然把空间卷起来了!

他们四个还是站在地板上,只是这个地板已经被高高卷起,斜插向半空,没来得及进门的一群小吏眼看着他们大头朝下从头顶擦过,花七相公还趁机用扇子敲掉了其中一个的帽子。

桑莲城吓得不敢动弹,从他的角度看,自己并没有动,不知道怎么的那群鬼吏就大头朝下翻到头顶上去了。紧接着,屋外的小路也翻到头上,路上的石子、松树、甚至飞鸟,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邻居,鞠十九兴奋得打起口哨,姓青的在前头喊:后边!

随着空间卷曲,为首的鬼吏也翻转到空中,他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向四人扑去,这时花七相公喊了一声:井!

由于地面翻转,本来在一百步外的井口现在已经到了头顶上,姓青的说:快跳!

桑莲城使劲儿往上跳起,用飞鸟的眼看,他是大头朝下掉进井里的,随后花七相公和鞠十九也跟着跳进去,姓青的断后,鬼吏只从他身上扯下了一小截裙裾。

井水冰凉刺骨,井壁也很窄,黑幽幽的深不见底,桑莲城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跳井了!这无异于是从一条死路走上了另一条死路,也许在鬼的井里活活憋死,还不如在阴间做个鬼吏来得快活,他赶忙回头,先看到的是井头的月亮,又圆又大,花七相公在青蓝的月光下扑水,姓青的在他身后,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游动的样子像一条大蛇。

桑莲城开始往回游,游到花七身边,要拉着他一起上去,花七挣开他,扳着他肩膀让他往下看,他回头才发现,脚下的水域不知何时变得广阔没有边际,头上也有暖暖的白光透过水波照射下来。姓青的游到身边,他的发髻早被大水冲开,此时一头长发荡漾在身后,眼里的冰雪仿佛被波光融化,璀璨着,蕴藉着,像是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花七相公看呆了,先是盯着他微张的湿润嘴唇,又盯着他紧裹在身上的衣袍,被姓青的发现,一拳头揍在腮帮子上。

桑莲城赶紧移开目光,反身往水面游,花七相公捂着腮帮子跟上,三人先后探出水,大口呼吸着略带咸味的空气。待他们喘定了往四周看,黑水接天,目光所及无一处陆地,桑莲城掬一把水入口:咸的!竟然通到海上来了!

花七相公拿那柄湿扇子指着姓青的:你说你,就看你两眼,至于动手吗!

桑莲城突然说:鞠十九呢?

他们这才想起鞠十九来,姓青的立刻钻进水里去找,花七和桑莲城扯着嗓子朝各个方向呼喊,忽然,身边冒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在啊。

花七吓了一跳:你在哪儿呢?

我就在你边上啊。

花七颇不耐烦:别闹!快出来,刚才你跑哪儿去了?

我一直都在啊,咱们先是往下游,然后你色迷迷地盯着那姓青的,让他给揍

花七用力拍打水面,不让他把话说完,倒把姓青的从水里给拍出来了,他一抹脸:远近都找了,没有。

花七说:他就在我们边上。

姓青的愣了,桑莲城缓缓问:你俩看见他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花七身边猛然爆出一声大喊:啊!

大伙问:怎么了!

鞠十九惊惶地说:我看不见自己的手!

桑莲城和姓青的不约而同往声音的方向摸去,两只冰凉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桑莲城像被火烫了一样把手缩回来,偷偷往耳上一摸,耳朵尖火辣辣的。姓青的奇怪地看他一眼,找到鞠十九的头,从头摸到脚:人在,就是看不见。

鞠十九绝望地喊:怎么会这样!

花七相公说:可能你被地官的墨泼了一身,像被一张网子套住,只跑出来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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