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 作者:北有渔樵【完结】(36)

2019-05-24  作者|标签:北有渔樵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强强 三教九流

  此刻怕是要苏忏卖身他都不介意了,但谢长临却道,“我只想跟你一起去绥州。”

  这下,就连铁石心肠的玉衡都被他感动到了。

  谢长临没有法力这几天,洛明本来是打算将人接回去的,一来这人好歹是一界之主,出不得意外,二来他总是闲逛在外,不替他的太傅着想也就罢了,还变着法的添乱。

  洛明杀进清源观的时候怒气冲冲,削好的笔杆和做好的香囊一并在他手里捏的“咯咯”作响,可一到清源观中,他的怒火立马消散了,甚至还乐呵呵的冲苏忏道,“难为先生了,先生若有什么委屈尽管同我说,在下一定替你做主!”

  鬼市中怎么都绑不上的红线,已经悄无声息的攀援上了苏忏的腕子,他试过拆解,可越拆越是纠缠,修道人随遇而安,苏忏就全当自己瞎了,看不见这恼人的红线。

  朱砂笔完成的很快,由妖魔界给谢长临制碗的能工巧匠亲自cao刀,不枉费活了这么多年,瓷器玉器青铜器甚至是一支朱砂笔,都做的浑然天成,竟比原先那支还要顺手。

  为报答谢长临,苏忏下山去采购物品时,便将他也带上了。魔主来大楚这几日,忙忙碌碌,不是遇到y-in兵借道,便是参与冤魂横行,都没什么机会到处逛逛……苏忏拼着十五两银子,决定带他见见大楚的繁华。

  谢长临的模样就与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像是个外域人,冷冷站在苏忏身边不说话时,颇有压迫感,平素向来很受欢迎的苏忏这次算是尝到了冷遇,连拉糖花儿的小贩看到他都连忙低下了眼睛。

  “长临啊……”苏忏不得已,叹了口气停下悠悠闲闲的步伐,“这里是大楚,是我的地界,况且在下虽不才,自保尚且可以,你不用时时刻刻盯着。”

  跟鹰盯着刚破壳的乌龟似得,想要随时将他拆吃入腹。

  “……好。”谢长临应一声,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亲民,连中途给他抛秀绢的小姑娘都被他一眼给瞪跑了。

  大楚的集市很热闹,比起y-in森森,处处都是规矩的鬼市还要更甚一筹,饶是谢长临见惯了奇珍异宝,也偶尔会被人力造出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从能飞的竹蜻蜓,到五花八门的器皿、酿酒工具甚至是置于桌上的亭台水榭……

  毕竟所谓法宝,讲究的是年份,一旦产生,从最初就立在极高的起点,而人造物才能在千百年中不断进化,就算是一把锄头,一根筷子也在逐渐变得顺手,凡人的智慧博大精深还能积累,兴许总有一日能完完全全的抗衡其它五界。

  这也是谢长临在苏恒身上看到的潜力,否则当年那一纸条约也签不下来。

  卖红头绳和胭脂水粉的小贩颇为纳闷的看着眼前两位公子,苏忏漫不经心的摸着手里的蔻丹粉,小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是……一路了,要抓来问问嘛?”谢长临则拽着丈二红头绳,也不说买多少,一味的拉拉扯扯。

  “等等,看她有何目的再说。”苏忏又道。

  “两位两位……我这东西卖给姑娘的,脏了色或扯松了就不值钱了,两位高抬贵手啊!”小贩一脸苦相,拱着手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抱歉抱歉。”苏忏赶紧打落了谢长临还在摸索的手,赔不是道,“给我扯四根五寸长的红头绳吧,家中有两个孩子,年末了,带点礼。”

  “好嘞。”小贩瞬间喜笑颜开,拿着尺子量出四根红头绳,还给包好了,说一声客套的,“客官走好,欢迎下次再来。”

  大楚虽说晴朗天气偏多,但也不是一年到头从不下雨,否则田地里的庄稼指望开渠浇灌,那不临河的地区便全干死旱死了。

  积累了一月有余的雨云在天边汇聚,逐渐低垂下来,最靠边的地方似乎略微一戳,便会倒灌银河之水,稍微有眼力劲的商家不是收拾摊子,就是告诫客官们赶紧回去,这场雨来势汹汹,怕不是一件衣服,一本书册能抵挡的。

  谢长临怕是忘了翅下点血这一茬,与苏忏急匆匆行至城外时陡然被浇了一脸水,他袖子挥了两下,非但没止住雨势,反而又溅了半身水。

  “……还有两日呢。”苏忏不得不提醒他道,“你法力尽失才五天,卓月门这次真是手黑……前头有间废屋,我们先进去躲躲雨吧。”

  空旷平地上,一座黑漆漆不点灯的茅Cao屋正是闹鬼的最佳场所,苏忏却习以为常,哪怕龙潭虎x_u_e,这雨他也躲定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这间茅Cao屋外面看起来并不大,被狂风暴雨吹的狼狈消沉,甚至不足以安身,但里面却还可以,安稳且干净,油灯、水壶甚至是暖被一应俱全,就差在外面挂着牌子,写上——此处有蹊跷了。

  苏忏将外面s-hi透的外衣脱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屋里独独没有准备打火石,谢长临跟一堆柴火大眼瞪小眼,颇有点生活不能自理的迹象。

  “没有生火的东西啊……”苏忏喃喃的一句,过一会儿,桌子上便多了几块火石,那小鬼运气不好,似乎是第一次害人,怯怯的躲在y-in影里观望着,只等避雨的旅人困倦休息了,才敢出手。

  他身上的死气很轻薄,恐怕头七尚未过,更没有积累多少怨念,按体型猜测,大概还是个孩子。通常只有头七未曾处理好的魂魄因为无家可归,或寻家不着,徘徊失落之后才会逐渐失却本心,变成厉鬼或怨魂,可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具备以上条件啊。

  连苏忏都有些纳闷了,一个没有怨恨的小孩子,为何会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弄出个茅Cao屋,单纯为了照顾过路人?

  雨依然下的很大,毫无止歇之意,狂风随之而来,渐渐连油纸伞都撑不住了。

  转眼已至中夜,苏忏和谢长临装睡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那藏在y-in影处的亡魂仍然没什么动静,中途偶有两次出来探了苏忏的鼻息,因靠的太近,谢长临不满间翻一个身,便将这孩子吓的缩成一团,忙不迭的又躲起来了。

  再这么耗下去,天边就要放晴了,苏忏拉了拉谢长临的衣袖,示意此人将靠过来的头挪开点,他放柔了目光,半哄半骗的对那孩子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y-in影缩了缩,变成了更小的一部分,贴着墙瑟瑟发抖,这孩子胆子小的连人都不如,也不知哪里借来的勇气当鬼,苏忏见唤他不出来,只好动动腿,亲自走到他的藏身之处,蹲下来又道,“怕什么?你是鬼我是人,我怕你才对啊。”

  这句话似乎挺有道理的,那孩子终于肯将头探出一点来,瞧着苏忏小声问,“那你怕我吗?”

  “……”这孩子想必生前挺聪明。

  “出来!”苏忏还待循循善诱,谢长临却没有他这么好的耐心,直接伸手一拉——他虽然失去了法力,但萤火虫化成的人身本就不同寻常,这些能穿墙过木的鬼物居然真的被他一手钳住,拉了出来。

  小孩子瑟瑟发抖的站着,面有菜色,看上去又瘦又小,应当是出生于贫困之家,他的脖子上残留着一道红痕,像是外力勒出来的,又深又细。

  “几岁了?”苏忏问,“怎么在这儿干伤天害理的事?”

  “十一……”这孩子的年纪远比看起来大,他始终对谢长临怯怯的,连被钳制住的手臂也不敢乱动,不安的低着头看脚尖,“我没有家……有个姐姐告诉我,没有家的人头七之后会变厉鬼害人,又说我年纪小小没有出息,不从现在学的话,以后变了厉鬼也是要被打死的。”

  他畏惧的抬眼看了下谢长临继续道,“姐姐还让我在此地落户,说会遇到清源观的观主,只有他才有办法帮我。”

  “……啊!疼!”

  谢长临闻言,手上的力道一重,这孩子的命格太弱,被魔主这么一捏,险些有魂碎的风险,苏忏赶紧扯开他,防止这人一怒之下牵连无辜。

  一挣脱束缚,这孩子赶紧往苏忏身后躲,细瘦的胳膊和腿蜷缩起来,几乎不占地方,他低低抽泣着,甚至连哭都不太敢大声,絮絮叨叨着,“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鬼都做不好……”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能自拔的绝望中,哆哆嗦嗦着抓住了苏忏的袖子,央求他,“爹娘,别把我扔下,我吃的很少,也能做帮佣干活……娘,别抛下我……”

  很多年前,苏忏也曾经这样怕过。面对刺客的刀剑,他的母亲为保大楚的太子,下一任帝王,将他置于同样的境地——不仅仅是抛弃,甚至是将他推至剑锋下,只为拖延片刻。

  倘若要苏忏自己去选,他兴许也愿意替阿恒挡住此难,可伤就伤在,本该护着他的母亲,却主动将他推了出去,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牺牲品——苏忏并非生来便是圣人,曾经许久忿忿不平。

  “别哭了,”苏忏摸了摸孩子的头,“你可知道,同你说这话的姐姐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顿了顿,苏忏又补充道,“我便是清源观的观主。”

  那孩子的抽咽猛的顿住了,口水一呛,脸通红的望向自己的救命稻Cao,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看的苏忏满头雾水。

  “我以前从没见过姐姐,而且我遇见她时,她带着一张面具……但姐姐的眼睛很好看,像月牙,但总是不见笑。”那孩子绞尽脑汁的形容着,可他所知也有限,成长环境促就x_ing格上的谨小慎微,更不敢妄造扭曲,所以嗫嚅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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