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云呆愣了半晌,鼓起上下三辈子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后弱弱道,“你...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兮照手中动作顿停,好一会才回过话里的味来,轻轻一笑,“难道说云天宗少主失踪了半个月...就是为了上青楼捧戏子?”
周子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兮照面前更是笨嘴拙舌。
兮照拧干手巾搭在他脑袋上,“好了,擦擦干,早点睡觉吧。”
兮照的宅子里只有一间卧房,这些日他把唯一的床让给了周子云养伤,自己天天就只能睡书房。
他揉了揉快要熬断了的腰,轻轻一叹,侧倚在窄榻上对着黑暗发呆。
每天都是这样睁着眼睛熬到天蒙蒙亮时才能稍睡一会,还总是睡不安稳,这么多年下来没有黑眼圈,他还挺感激上苍垂怜。
书房里的人睡不着,卧房里的人也在苦苦挣扎。
被那一句“该回去了吧”劈在头上的周子云辗转了半宿,狠狠心踏着夜色溜进了书房。
他刚一进门便借着月色看见兮照可怜兮兮的蜷在那个根本伸不开手脚的榻上,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些日他都是在这凑合的。
周子云真是要被自己蠢死了,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自责,踌躇了半天,俯下身子轻手轻脚的抱起了他。
原本还担心胳膊有伤会抱不动,恍然发现兮照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轻些,瘦弱的身子几乎不盈一握。
或许是身子忽然一空没了安全感,他睫毛微颤着要醒未醒,无意识的伸手揽住了周子云的脖子。
这一揽,揽的周子云神魂颠倒。
兮照大概是被他擂鼓一般的心跳给震醒的,恍恍惚惚的窝在他怀里,“...这是去哪?”
周子云吸吸鼻子,轻咳了一声,“我的伤已经养好了,还是我去睡书房吧,你细皮嫩r_ou_的该被硌坏了。”
兮照噗嗤一笑,脑袋搭上他的颈窝,“要不将就着挤一挤吧?床也不算小。”
周子云好歹是顾忌着怀里抱了一个人,才没让自己当场晕过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到底在瞎琢磨些什么啊,两个男人挤一挤怎么了,小时候也没少跟弟弟挤一张床,哪来的这么多龌龊念头。
院子里的月光温柔如许,怀里的人侧颜似玉。
兮照未束的长发随风微扬,整个人好看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正直如周子云,终究还是在良辰美景中失了神,脑子没跟上行动的低头轻吻了怀中之人的额头。
等他神智不清的睁开眼时,刚好正对上兮照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我我我……”周子云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名堂。
兮照好笑,“你怎么了你?”
这事待周子云冷静下来后一回想,简直心惊r_ou_跳,越想越后怕。
自小他爹就教他君子当有道为之,坦荡荡,如此举动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而且,万一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救命恩人。
他并非什么古板的人,也知道这世上的断袖之爱并不少见,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从小到大他一心钻研剑道,还要分神去学着知书达理,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什么儿女情长。
可是面前这个人,第一次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作怦然心动。
床榻之上,他们背对着背各占了一方小天地,周子云依然没有睡意,仔细听着身旁的人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他极轻的挪了挪,一点点转过身子,面朝向那个弱不禁风的身影。
即使睡在床上,他还是抱着手臂屈着腿,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小团。
周子云不知怎么回事,有一种不可抑制的酸涩感泛上心头。
兮照的呼吸突然间有些急促,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微微一抖,缓缓翻过身,片刻之后再次安静下来,并没有醒。
周子云登时张大了眼睛。
两人此时面对着面几乎没了距离,仿佛下一瞬间嘴唇就会碰在一起,兮照依旧阖着眼,细碎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周子云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受的住这种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他一心想要平息心绪,却越努力越要命,呼吸不受控制的开始变得粗重。
兮照先是在睡梦中不耐的皱了皱眉,而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渐渐展了笑颜,明明醒了也不睁眼,捧住周子云的面颊,脸向前微微一送,将嘴唇贴了上去。
从未经历过撩/拨的人瞬间就沦陷了。
周子云伸手将他压进怀里,意乱情迷的沉沦于深吻之中。
兮照突然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身上,目光迷离的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在这一夜,周子云才真的体会到人间最极致的快乐是什么。
他轻轻搂住兮照,入睡前一字一句的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正文 50.梦魇 一
蒋谦提着小药箱从兮照的住处离开时, 天色已黑。
街上的人很少, 偶尔路过一个两个, 也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
他方才在兮照家看见了两把琴, 虽说弹琴他死活没学会,但是好歹也琢磨过几天, 没吃过猪r_ou_也见过猪跑, 其中一把放在他书房的架子上, 看起来有点古怪, 琴身很旧, 只有两根深色琴弦,铁定是没法弹的, 可是上面一点积灰也没有。
或许是心爱的旧物, 时常拿出来擦拭?
他揉揉脑袋, 闷头加快了步子。
夜空中浓云压顶,无星无月,一阵阵疾风夹杂着雨前的潮s-hi气味,吹的蒋谦打了个哆嗦。
走了好一会, 他渐渐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从他家到兮照家的路,绝对不可能要走这么久,更何况他着急回去,步子比去时要快很多。
他疑惑的抬起头, 忽然发现街上那些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在盯着他, 直勾勾的, 那种毫不掩饰的眼神蒋谦非常熟悉。
当年被绑在祭台上时, 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受到大规模围观。
那时所有人看他都是这种眼神——像看怪物一样,充满了防备,厌恶,还有一丝讥讽。
蒋谦蹙起眉心,眼睛里不经意蒙上一层灰暗。
他驻足环视过众人,心里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噬咬,焦灼不堪。
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想说他是个怪物,再拎到祭台上捆一次粽子?
当初他才十七岁,和旁人一样平平凡凡的长大,就因为说出了那个古怪的梦,就因为一夜白头,那么多人顶着一副为民除害的嘴脸指责他是妖孽,大义凛然的说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好,就算当初他们是因为百鬼乱世而Cao木皆兵,他也认了,如今旧事也不曾重提。
可是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蒋谦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毫不避讳的与他们一一对视。
可那些人依旧一言不发的死瞪着一双眼,瞪出了一丝无所畏惧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