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他许多种令人难忘的表情,其中也不乏一些笑容,无奈的、逢迎的、遮掩的、嘲讽的……唯独没有如此动人的一款,有如倏然绽放的雪莲花,任凭你风中等待千年,却只有毫无预兆的短短片刻,甚至来不及品尝。
屏幕右下角的窗口里,晏羽和易乘风保持着牵手的姿势换了几次监控视角直到电梯门口,易乘风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这是个明显亲昵的动作,正是魏千程白天触碰过的那个位置。
晏羽任他拨乱自己的头发,直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易乘风从他腿上将电脑包也提在手里,两人微笑着边说话边进入电梯。
三十三层一片寂静,封闭的区域和最高级别的监控查阅权限令这里发生的一切注定不为人知。
魏千程关掉副屏的监控窗口,曲指在键盘上c.ao作了几下,一小时零六分前,晏羽签发的那条访客指令被调出系统,一帧清晰的半身正面照高清显示在屏幕正中。
舒眉朗目的年轻男子微微怔神,不自觉深情地透屏望过来,他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桌边,光亮的不锈钢茶壶上清晰地映出拍摄者举着手机的身影。
***
“我的车停在了路边,如果……”易乘风原本按亮了一楼按钮,想了下又按下B1,“要不还是开你的车吧。”
若两个人从一楼大堂出去,便有可能给千呈加班晚归的员工看到,易乘风不确定晏羽打算如何处理他们两人之间新定义的这种关系,起码以他的x_ing格,不会愿意自己成为劲爆花边新闻的男主角。
晏羽抬手双击了B1,熄灭按键,仅留下一楼的。
“我的车停这多久都没问题,你的如果停到明早八点以后,被贴条的概率是百分之百,被拖走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至少损失那俩小朋友三五天的口粮。”
“这么贵?我是说狗粮!不如给它俩请个厨子天天火腿炒j-i蛋,吃得比我都高级!”
易乘风吐槽进口食品物价的同时,电梯已经落在一楼。
晏羽十分自然地同他一道出去,向礼貌跟他问好的三两员工轻轻投去回应的视线。
“不只是肉类和蛋白质,还添加了碳水化合物和微量元素吧……你把人家背井离乡地弄过来还不好好养着,一只狗满打满算才能活多少年?”
这种想法实在是无稽又戳心,不过俩玩意倒是的确都不年轻了,换算成人生差不多也该夕阳红了,尤其是小王子这个病秧子能不能活到狗生的平均线都难说。
易乘风突然就把手里寒酸的见面礼丢进垃圾桶,在绕过花坛后蹦跶过来推晏羽的轮椅,“把手放兜里,太冷了。这个周末我们就去你家附近的健身房看看,还有你晚上必须睡足七小时才能起床,不许熬夜。”
“小晏,你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上大学的时候都要宣誓的对不对?”
晏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觉得心里有点暖,虽然他对自己的预期顶多也就是为还贷健康活满五十年,嘴上还是答应下来。
“好啊,我争取四十岁实现了财务自由就退休,跟你一起周游世界,说不定转来转去就白头到老了呢。”
“在我这里比得上银行的信誉度,嗯,你说的!你说的话要自己牢牢记住,别整天净记着我随便突突的那些屁话!”
易乘风将他打横抱起来,塞进小菠萝的副驾驶位,只感觉落手的时候晏羽好像下意识拉了他一下,随即又很快松开。
这个小动作让他一直回味到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车子,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他在无意中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想要寻求庇护又刻意忍住了。
易乘风松手刹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晏羽,“小晏,你好像从来不坐副驾,是不是……”
“是啊。”晏羽自己扣好安全带,转头冲他笑笑。易乘风猜得没错,当年车祸的时候他刚好坐在副驾驶位,对这个视角多少总有些无法忽略的y-in影。
他拉住起身想下车将他挪走的易乘风,“不过没关系,就这样吧,我也很想坐在你旁边。”
易乘风的右手松开档把,提起晏羽垂在身侧的左手握住,四指撑开他的掌心钻入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两片干燥温暖的掌心印在一起。
“那几圈亮灯的房间是什么部门?上司一定是个变态吧?”
晏羽不用看也知道,心中暗笑,“研发部,我跟那个变态关系还不错,而且我差一点就成了你说的这个变态。”“诶你不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吧?”
易乘风的五指收紧,“要不是你家狗都那么难养,我真想让你现在就退休。”
“所以,加油吧,易老板!”晏羽缩回拇指在他掌心挠了一下,示意他好好开车。
蓝色POLO拖着一缕尾烟滑入夜色,向着官屯汽配城的方向驶去,导航中再次响起熟悉的语音提示:出发了,距离目的地官屯汽配城还有23.7公里,大约耗时41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有种写完结了的错觉?
第84章 9程
入夜的莲城并不寂寥,到处都是白昼未散尽的光影霓虹和卸下伪装释放真我的如织人潮,凛冬的严寒也挡不住的脚步、驱不散的热度。
小菠萝裹在川流不息的车河中,过客般沿着环城高速一路飞驰,行驶中汽车引擎的轰鸣更衬得车内愈发安静。
易乘风飞快地转头瞥了晏羽一眼,见他一脸平和地侧头望向窗外,瓷白的侧颊被车灯晃得忽明忽暗,禁不住探了一只手过去。
“小晏,你在想什么?这么安静,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后悔了……”
晏羽抓起他在自己衣袖上乱摸的那只手,扯着放回方向盘上,“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如果你等下跟我说你刚刚只是一时冲动……我是不是应该拼命忍住不在你面前再流一滴眼泪,然后主动跟你绝交。”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眼里盛着闪动的笑意。
昔日远远望去的梦中蜃景,忽然咣当一下以实体的方式落在眼前,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患得患失地认为它下一秒还会突然消失。
易乘风把手伸进夹克的内袋,从贴近心口的位置摸出一样东西塞进晏羽的手里,那是一张边缘半糊的纸角。
“……浮在河面上的两只眼睛,望向一条青石小径……石柱上苍苔历历……抱紧桥墩……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这是洛夫的诗,小晏,我懂了——”
他把掌心盖在躬身拼命忍眼泪的晏羽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压平他隐忍的颤抖。
“我有多少年没背过你写的笔记了?如果那些信不是被你一把火烧掉了,我愿意一个字一个字都背下来。我知道我浪费了你很多年,我后面的时间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行不行?”
“你看我已经听你的话读完了成教学院的课程,毕业证上照样盖着梅川理工的红章,咱俩算是广义上的校友了对不对?”
“我知道你有硕士学历双学位,那我还有汽车专修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证书和高级技师职业资格呢,周总理都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易乘风抽空瞥过来一眼,伸手摸索着扳起晏羽的左肩,“小晏,你该不是在把写给我的情书吃回去吧?不行不行,你可不能毁灭证据,这个我还要用相框裱起来……唔——”
晏羽反手将那角信纸牢牢糊在他嘴上,“要吃你自己吃!专心开车!技师师傅——”
唔唔,易乘风一双眼珠子狂转,他嘴上不敢继续逞强,怕把这唯一一点情书遗迹也给弄坏了,以后在讨论谁先爱上对方的时候,万一晏总翻脸不认账便没了书证物证。
“小晏,你猜猜我们的事情谁会第一个知道?”
“肯定不会是苏姨吧?”晏羽露出担忧的神情,“她会不会大义灭亲打到你……让我守寡?”
噗嗤——
虽然意境不是那么美好,但这个措辞易乘风还是比较欣慰的,有种死而无憾的劲爽感觉。
他故作镇定道,“以后要叫——‘咱妈’。”
晏羽的手机蜂鸣,“魏总。”
他扫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21:53,虽然对方知道他十点之前绝不可能休息,但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在开车吗?”
“没有。”
“明晚约了经信委的邱部长一起吃饭,Quu系列绑定公交卡那事儿你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