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没吭声,借着顾寒的胳膊坐起了身子。顾寒也真的握着他另一只胳膊搭过肩头,托着他大腿把他背起来。
顾寒的头发蹭在祁越脸上,祁越把头偏了偏。背着他的人肩膀骨骼细硬,绝不能说强壮,竟也有种踏实稳重的感觉。照着祁越一贯不懂给人台阶下的x_ing子,此时本不该这样“示弱”,但顾寒这样纡尊,不能不识好歹,再加上自己也不想爬回去。祁越便老实地趴在顾寒背上,见好就收。
“累的话就放我下去吧,”离了广场,祁越道。
顾寒既没气喘吁吁,也没步履蹒跚,甚至步调都没变过。他转过一道边墙,语气一丝不颤:“你还小,不用逞强。”
“我十四岁了,只跟师兄差三岁,”祁越反驳。他当然从没觉得自己小。
“初霁院快到了,”顾寒又迈过一道门,无动于衷地接了句。
祁越抬头一看,不远处一大片银杏林,金黄色的扇形叶子重重叠叠,灿烂得像夏日一般挤进眼睛里。他忍不住赞叹:“好漂亮的地方。”
银杏林边有一道院墙,门上横匾书着“初霁”二字,意气淋漓。
进了院门,可见山石池水,幽雅宁静,别有洞天。几个屋子各自分布,错落有致。
“每日里有人打扫,不曾落灰,”顾寒走到临着院墙外银杏树的那一间屋子,推开了门。
“多谢师兄,”祁越麻利地往下溜,顾寒便也松了手。
“我去与你拿伤药,”顾寒见他能站稳,回身要走。
“师兄,”祁越盯着顾寒手里的剑,好奇道,“你的剑有名字吗?”
“白虹,”顾寒停住,又出了门。
祁越瞧着顾寒去了,扶着桌椅,挪到了床边,埋头扑到了床上。他两只胳膊搁在身边,突想起临走他娘给的那封信来,摸了摸袖子,却空荡荡的,八成是掉在天水镇或者是哪条路上,早没了。祁越趴着,骤然放松,困意又袭上来。
他半睁着眼皮,彻底合上前,顾寒又来了,手里拿了瓶伤药,手搭在他肩膀上:“敷了药再睡。”
祁越迷迷糊糊,愣怔一会儿,点了点头。都是男孩子,也不是大庭广众,他也不用扭捏什么。顾寒把他衣摆撩开,拉下一截裤腰,露出的皮肤红肿一片,有两三道伤痕甚至渗了血。沾着血的衣料离开皮肤,又揭开伤痕。祁越手肘撑着床,揪住了被单,仰着脖子张大嘴巴,半晌惨兮兮地小声道:“疼。”
“抱歉,”顾寒看着那出血的红痕,皱了眉,“师父怎么下手这么重。”
“他公报私仇,”祁越把头垂下去,又枕在胳膊上,“做贼心虚。”
顾寒拿棉花蘸了温水轻轻地擦血迹,祁越感觉不到碰着了伤,只觉得凉丝丝的,虽然还疼,比刚才好了不少。
“我只是捡到了师父的一个东西,”祁越这时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那小小的吊坠玉环,仍没想是作何用的。那么小,女子的发饰也不太像,挂在腰间的佩饰就更不是了。他又道,“我们有师娘吗?”
“没有,”顾寒把棉花扔在水盆里,又拿细布沾了药膏抹上去。
“师父丢的是一样女孩子的东西,”祁越愈说愈觉得有理,“说不定……”
吱呀一声门响的声音,祁越扭过头去,里屋的青色帷幔挂在两边没挡视线,桑落落刚好与他四目相对,接着她目光移了移,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转身跑了出去。
祁越鄙夷地把头扭回去,桑落落这一打断,他也把自己刚才想的大事给忘了。
“师兄,师父一定没有打过你吧,”祁越百无聊赖地道。
顾寒把药瓶塞上,把棉花扔到水盆里。到祁越以为他不会回复了,顾寒才道:“打过。”
祁越不可思议地又把头扭过去。他想不出来,什么情况下宁惜骨才会打顾寒。
“好好休息,明早还要晨练,”顾寒没看他,一手端起水盆往外走,捎带着一挥手把帷幔落了下来隔绝了里屋。
祁越只得收回眼神,自个儿趴在床上胡乱猜测。
到他昏昏欲睡时,外头又响起来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了。祁越又被人打搅了瞌睡。
“阿越,是我,”帷幔动了动,唐昭的声音。
祁越随口应了一声。
唐昭却没立刻进来,又道:“师妹与你拿了饭菜。”
桑落落?女孩子就是麻烦。祁越一边腹诽,一边扯过旁边的上衣搭到了后腰上,挡了个严严实实,才道:“好了。”
唐昭掀开帷幔走进来,瞧见他这样子,惊讶道:“这般严重?”
“不算很严重,”祁越道。
桑落落从帷幔边探出个脑袋,瞄了瞄,见场面安全,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她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又与祁越示意:“师姐多疼爱你,还惦记着你没吃饭。”
“谢谢师姐,”祁越毫无真诚之意地感谢道。
“师父真打你了,”桑落落瞧见桌上的药瓶,表情心疼。
祁越无所谓:“嗯。”
“你哪里得罪他了,”桑落落仍心疼地瞧着祁越,“师父一向不会这么较真的。”
“可上过药了?”唐昭拿过那药瓶端详,又关切道,“这伤药是上等的,你今晚用内力调息下,不会误了明早晨练。”
“嘿,你看着挺机灵的,不知道用内力挡着嘛,”桑落落又嚷嚷。
“忘了,”祁越诚实道。
桑落落磨磨牙,恨不得一巴掌扇他头上。她刚打开食盒,盖子拿在手里,便看见帷幔一动,却是顾寒。
“师兄,”桑落落打了声招呼。
祁越探了探脑袋:“师兄?怎么了。”
“无事,本想问一问你吃不吃东西,”顾寒见着桑落落正要打开的食盒,又了然道,“你们在,我便回去了。”
他出了里屋,又听见桑落落在里头玩笑,“师兄这么关心你,可叫我们眼红。”
顾寒站在门口,停下一步,又出去合上了门。倒也没想过关心的说法,只是小时候太清楚挨了打又饿肚子的感受,下意识记起来而已。
“师父打过师兄吗?”祁越本能地觉得唐昭可靠,又问道。
唐昭似是认真想了想,道:“打过。”
“师兄被师父打过?”桑落落反应极大,又不停追问,“因为何事打的,真打了吗?”
“这样背后说师兄,不好罢,”唐昭犹豫道。
“师兄不在,没人知道的,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桑落落举手道,推一把祁越的肩膀,又拉着唐昭的衣袖,“对不对?唐师兄~快说嘛~”
“好罢,”唐昭扶着额头,“是两年前的时候,也不算秘密。师父当着几乎所有弟子的面发火打了大师兄。那时候我刚入门,所以记得清楚,只是不知是因为何事。但师父怒极,把一根戒尺打折了。”
“打折了?……”桑落落一脸惊恐,“那得多疼啊,师父也不怕把师兄一下子打死了。”
祁越皱着眉。不想师父真的打过顾寒,还下手这样狠,不会也是跟他一样的原因吧。要真是如此,他倒算捡了便宜,至少宁惜骨没把j-i毛掸子打折。
“再说了,师兄还能叫师父生气?”桑落落抱着胳膊夸张地抖了抖,“太可怕了。”
“过去的事儿,还是别再深究了,”唐昭笑道。
桑落落撇撇嘴,转身去拿食盒里的饭菜。
祁越漫无目的地瞧着桑落落。桑落落才十五岁,纤细灵巧,头发边两颗耳坠一晃一晃的,更显得活泼。祁越忽然愣住,脑中想起自己捡的那个物件,可不正是女孩子的耳坠样子……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