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那人退后一步,是曹紫都,“是你。”
杨问水没有收剑,他虽没往前进攻,但仍戒备着:“其他人都看不见,为何独能看见你。”
“这么说吧,”曹紫都挠了挠头,“这处是个阵法,又有诸多小阵,我破了一处,便循着路走,看见了你。”
杨问水半信半疑。
曹紫都也不管他,来回看了这一方天地,又问道:“你在这里可有遇见别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我不算。”
“……没有,”杨问水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阵中会有幻相,不过小妖小魔的把戏,你识破了便无妨。”曹紫都弯腰仔细看着地上的几块石头,用手捡起一块,放到树根边。
杨问水不太懂,但也没干扰,便在一旁看着,顺道注意左右。他一扭头,看见身边有一口水井,清澈的井水漫到井口,沾s-hi了井沿的碧绿苔藓。杨问水心下奇怪,他方才只注意曹紫都,倒忘了这里是不是有一口井。
那水清澈得不像话,杨问水看一眼便移不开。他凑近,那井水不知其深。杨问水想,据说这里有一口能修为大增的井,倒不知是不是真的。他看着那井,一念顿生,便越觉得那井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杨问水伸手去触碰那水面,堪堪要挨着时,身后一声断喝:“别碰!”
杨问水一个激灵,倒退了好几步。
曹紫都过来:“树林丛生的野外,怎会有这样的井?这是幻象。”
“……可是,”杨问水被惊出一身冷汗,“井水也能做幻象?”
“幻象依人心而化,什么不能当,”曹紫都与那井保持着一段距离,瞟了杨问水一眼,“你渴了?”
杨问水没吭声。他自然不渴。
“砍,”曹紫都指了指那口井,言简意赅。
杨问水没明白。
“哎,你用剑劈这口井就是了,”曹紫都道,说完又试探道,“你的修为能劈动吧?”
杨问水一言不发,推了剑气,朝着那口井劈了过去。没有井台炸开的轰然响声,但见剑光过后,那井消失,一条黑色的蛇竟腾跃而起,朝着杨问水扑过来。杨问水冷汗未落又出了一身,他狠狠地用力劈剑,“嘶嘶”几声,那条蛇被斩做两段,摔在地上,化成一团黑烟顷刻灰飞了。
“小心点,”曹紫都见蛇死了,便接着摆弄他的石头,头也不回地与杨问水道,“稍等片刻,等我毁了这一处,接下来便可动一动这大阵。”
“多谢。”杨问水低声道。
随着各处小阵相继破除,障雾渐渐散去。祁越与慕云思先看见了桑落落与柳千怀,两人也说未见到其他人,便又分头去找。
走到一处雾气较深的地方,越昼剑忽颤鸣起来,它要往那处冲,祁越也没拦,便松了手。越昼剑原地绕了几圈,又一头扎进去。雾气那边也有人影出现,接着听闻清脆的碰撞之音。
祁越愣住了。这声音他听见过,不正是……
他没走两步,果然顾寒从那片雾气中走了出来。顾寒扶了下一旁的树干,看见祁越与慕云思,目光动也未动,脸色发白。
“师兄?”祁越没太警惕,越昼剑冲上去只碰了下白虹,又飞回了他手中。自己的剑还是信得过去的,“你没事吧?”
“没事。”顾寒不多说一个字,径自从祁越与慕云思身边走了过去。那一瞬间叫慕云思有他与祁越更像同门的错觉。按理说,顾寒不多说话,但也不会冷漠成这样,活像祁越这个师弟是个陌生人。再说,这时候不该聚在一起,商量这魔阵的事情么。
“倒不知顾寒是怎么破开的?”慕云思见顾寒走远,打破了沉默,“他有其他要事?”
“不知道。”祁越干脆地道。他甩了下手中的剑,但也不能批评它冒失,毕竟剑听不懂。从师父不在后,祁越与顾寒两人就没怎么和平相处过。现在他师兄竟是连看也不想看见他,生什么气也至于这样。
“不如追上去问问?”慕云思笑吟吟道。
祁越醒神,他收敛下表情,道:“不用了。我们去找找其他人,先破阵。”
顾寒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来,他抬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手心里是半口鲜红的血沫。顾寒垂下胳膊,恍惚地扶住身旁的树干。
“你怎会在这里?”在阵中时,顾寒看见祁越出现,问道。
“师兄不是在找我吗?”祁越道。
这话超乎寻常的伶牙俐齿,顾寒刚平静下来的心思又紧绷。他转身道:“那就一起找下出口。”祁越分明是在他眼前消失的,还是与慕云思一起。这时候他再怎么想相信这就是祁越,也不能相信。他有意背对着祁越,一般来说,对方若是不怀好意,必然沉不住气。
但祁越并没有动,至少这时还是祁越的模样。他站在原地:“我来了,师兄为何又要走?”
顾寒停下。这不是祁越,现在可以肯定了。只是……为何是祁越呢?
他平日里放在对方身上的心思日复一日地增加,聚沙成塔似的,终有一日要破土而出长出参天大树的。顾寒没想到过这件事。他始料不及,又无比理智地明白魔物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来幻化。除了心里的弱点与渴求,还能是什么。
可平日里他对祁越有过什么念头?……顾寒勉强地想打捞一点可做实证的记忆,但是捞不到。那个从前满脸倔强挨打也不肯出声的孩子,什么时候已经在他心里侵城掠池,占领地盘了?
“师兄,”顶着祁越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你怎么不看我?”
“放肆,”顾寒冷喝。他应该出剑杀了这大胆的魔物,可抬不起胳膊。
祁越没顾及,伸出两臂搭在他肩膀上,歪头笑道:“师兄在想着我,所以能看到我。”
眼前这人的模样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可不该是祁越。那是他的小师弟。居然对自己的师弟有不堪的挂念,叫他怎么面对自己,又怎么面对已经故去的师父。
顾寒出剑的时机一塌糊涂,他再晚一些,那魔物伸手能把他的心脏掏出来也说不定。
这是个尽职尽责的魔物,至死还是祁越的模样。顾寒便清楚地看到白虹穿过祁越的心口,血液鲜艳无匹地倾泻下来。
“我是你师弟啊,师兄。”
顾寒痛苦地靠在树干上。脑海中祁越与慕云思亲密的样子一闪而过。
我该怎么办?
顾寒有些迷茫地想。
六十九、
待得曹紫都将阵法破去,众人会合,又费了一番功夫。但见身处之地已不是那树林,竟是在一处城外,遥见城门上的字匾,便知这是豫章无疑。然而这城门大开着,内里无一人走动。像一张可怖的大口,要等着把进去的众人吞没。
“哇,莫不是他们知道我们来了?”桑落落指着那城门前的空地道,“说不定埋伏了什么陷阱。”
“有可能。”柳千怀点头。
“紫都,能看出古怪么?”韦涧一派高人姿态。方才破阵曹紫都功劳不小,韦涧压在心底的那口憋屈气一吐而尽。他现在觉得曹紫都该是冲在前头,好给其他人做个榜样,便积极地引曹紫都显露自己的本事。
曹紫都端着胳膊,伸长脖子望了一会儿:“不能。”
韦长老那口气的尾巴尖都噎在了嗓子眼,梗得他面色通红。好在这时候慕云思与顾寒也没说出什么结论,于是也无法衬托出自家少主没本事。
一只兔子在这时跑了出去。周遭都是人,它跑得极快,后腿一蹬便蹿出去尺远,尾巴与耳朵一耸一耸的,很快跑到了城门前。
“兔子哎!”桑落落惊叫,“怎会有兔子?”
“山上时捉的,正好叫它试一试。”何少兴拍了拍手,语气十分傲慢。
桑落落见是何少兴,一跺脚,后悔自己出言太快。她才不想跟何少兴说话,更何况,这人拿一只无辜的兔子去试,虽然也是个办法,但叫桑落落十分不痛快。
在场诸多人,未必就对一片空地无可奈何,但这时候不得不借着一只兔子开了道。兔子安然无恙地跑进城门中不见了,表明没有什么可怕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