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本来也不善于说服别人,他从听到杨问水第一句话,就在压抑着火气。现在听到这荒唐话,刚想怒斥,又忍住:“有什么难处……”
杨问水没说话,他身边一个魔修却沙哑地笑起来:“你们正派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没看见人家根本不想理你吗?”
“你还是走吧,”杨问水自己怎么对祁越言语刁难,可听到外人这样说,心里又不痛快,只沉着脸对祁越道。
“那你为什么这些时候都在万山峰附近?”祁越提高声音道。
杨问水握紧手中的石头,他脸色明显地变了。
“没有人怪你,师兄和师姐都很难过,你……”祁越见杨问水有所松动,把声音放轻些。
哪知杨问水打断了他的话:“别废话了。我知道你只想拿回那块石头。我就奇怪了,你自诩有能耐,那就来抢啊!”
祁越握紧了剑:“师兄,你真的问心无愧吗?你扪心自问,师父师兄和师姐,可有谁对不起你?”
杨问水额头青筋暴起,他握着白虎石的手也在不断地加力。
若是这次没弄清楚,往后便会越来越难了,可祁越到底没法把话说完。他看着那已经掉了些碎屑的石头,咬牙道:“你知道那块石头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是你们,没有我,”杨问水奇怪地笑着,隐隐有些歇斯底里,“看你这么巴巴地追着赶着,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昔日同门的师兄弟,此时却要出言羞辱,不过短短一个月,连立场都截然对立。自从祁越知道自家后山的事,他头一次知道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看着宁惜骨的魂魄撞入剑中,看着杨问水不明原因地混于魔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杨问水神情有些不耐烦,祁越深吸一口气:“什么机会?”
“你受我三剑,我就把这破石头还给你,”杨问水把白色的石头在手中抛了抛,“可能我还可以考虑跟你回去。”
“好。”祁越毫不犹豫地答应。
杨问水明显地愣住,又怀疑道:“你不能还手。”
“我不还手。你要说话算话。”祁越放开手中的剑。
杨问水定定地看着祁越,眼中闪烁挣扎,最终又平静,他笑道:“当然。”
杨问水使了四成的力,剑气穿过祁越胸膛的时候,祁越觉得杨问水也没有彻底地改变,还留了情,让他存了些侥幸。
一剑挨完,祁越真的没有还手。旁边魔修看笑话似地抱着胳膊。杨问水停了好久,才出第二剑,祁越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犹豫的神色,但稍纵即逝。
第二剑有了六成力,从祁越右腿上刺过,他退了一步,还是勉强站稳了。杨问水久久没再出手,他胸膛起伏,好像平白要挨打的人是他一样。一旁的魔修见祁越这样,笑声大了些,一个魔修更肆无忌惮,手腕一勾一道黑气向着祁越打过去。
还没到祁越跟前,就被越昼剑隔空斩断,魔修脸色大变。祁越抬手把剑握在手中,凌厉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滚开!”
话音刚落杨问水第三剑便至,祁越这次没支撑柱,一下子半跪在地上。
“你不是不还手吗?”杨问水方才还对魔修的作为有些愤怒,但眼下又提着剑走到祁越面前,带着怜悯和居高临下的神情,把剑抵在了祁越心口,“你说,我这一剑下去,你会不会死?”
“你说跟我回万山峰的,”祁越抬头。
杨问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有么?我忘了。”
“你答应了的!你以为我凭什么这样任你羞辱?”祁越怒吼,“你一直因为修为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谁因为这个冷落过你?我受你三剑,以命相赌,仅仅是因为我自恃修为高吗?如果你不是我师兄,早就死在我剑下了!”
一连串的质问让杨问水脑袋发木。祁越说的是实话,杨问水十分清楚,可到现在,他已经回不了头了,祁越的话只是让他更放任恶念,不想面对而已。
“闭嘴!你还想不想要白虎石了?”杨问水面色有些狰狞,他胳膊颤抖着,剑尖刺破了祁越心口的皮肤,已经沾了血。
“有种你就刺进去,杀了我,”祁越冷笑,“杀了我证明你修为高,那样所有的人都会看得起你。刺进去啊!”
杨问水大叫一声,他手中的剑在祁越心口晕开血色的痕迹,像一朵花。
“你这个懦夫!”祁越讥笑道。
杨问水后退着收了剑,一把将白虎石朝着祁越砸过去。坚硬的石头砸在祁越额头,又掉在地上。额头黏糊糊地流下什么,直流到眼皮上,把视线挡得模糊,祁越随手抹了,去捡地上的那块石头。
白色莹润的石头上也沾着血迹,祁越用袖子擦掉,把它握在手心里。他抬头时,杨问水早就不见了。
树上的黄叶零零落落地飘下来,祁越看了几眼,又踉跄着站起来。他握着那块石头,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想了想回万山峰的路。祁越想到一半,觉得身上有些疼,低头看,衣裳上又沾了很多血。
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再弄得这么难看回去,顾寒肯定更生气了。祁越扭头看见路边的小河,又蹲在河边,把外衣脱下来,在水里CaoCao地揉洗,还没忘抹净额头上的血。
他回去时,没寻着来路,而是走了一条比较远的路。找下山的顾寒便没见到他。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吕英在静思堂里安慰顾寒,“比如问水,师叔说得不好听,也许修剑道真的让他很痛苦,他只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逃避。你一人之力,又岂能面面俱到。各人有各人的道,都是大人了,总不能还要他人来负责。问水误入歧途,也不是你的过失。”
“我明白,”顾寒常常一天都长跪在静思堂,倒不是忏悔,而是这样才能让他心绪平静。
吕英叹息着离开。胸口的坠子蓦然烧疼,顾寒起身回到初霁院,果然祁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跑出去了。顾寒差一点便又昏了头脑,他走到万山峰的大门,被山下谷中的风一吹,才清醒了几分。
祁越一定又受伤了,那个据说是护身符的东西,原来有这样的用。
顾寒不是不怒,可祁越这么拼命地去争取,他还怎么去为了一己私心责备祁越。他私心想要祁越留在山上,不要再受到什么伤害,就算是偏执地软禁一样,也想要让他安安全全的,哪里都不要去。
祁越遮遮掩掩地回到屋子里把自己摔在床上,快睡过去时,血迹又慢慢的渗到外衣上来。白衣见血总分外的触目惊心,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刚解开衣带把外衣脱了,敲门声就响起:“阿越,我进来了。”
是顾寒的声音。祁越刹那精神抖擞手忙脚乱,把外衣塞到被褥里,但中衣上的血迹更吓人,他只好一边往被子里滚一边喊:“别……我睡了,我要睡了……”
顾寒推门进来,祁越正拼命往自己身上揽被褥,抱着被子使劲缩在床里头,一副可怜样。
“过来,”顾寒坐在床边,把一堆药瓶放在身边,显然事情已经败露了。
祁越坚决地摇头,被顾寒一把抓住手腕拉了过去。他另一手还在胸口死捂着被子,倒显得顾寒像意图不轨之徒。顾寒拿开祁越的手,把被子掀到一旁,便看见他胸口模糊成一团的血迹,顿时心揪起来,气血冲头。
“把衣服脱了,”顾寒低头去捡药瓶,祁越没了被子能捂,只能捂衣领。
屋子外头桑落落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唐昭低声道,“我们进去看看,这样叫师兄和师弟知道了也不好。”
“没事,”桑落落压低声音,“本来看小师弟是不是有什么事,现在反正师兄来了,再说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顾寒当然没再跟祁越浪费时间,不由分说地把祁越的衣领扯开。胸膛上的伤口掩在衣襟下,顾寒索x_ing把衣料撕开了。
“……”祁越一脸无所适从,再没法遮挡,又惯例地说一句,“不疼。”
顾寒拿着棉布蘸了温水擦伤口,祁越不敢再多说什么,伤口抹药不疼是假的,也只一声不吭地忍着。顾寒把沾血的棉布扔到水盆里,接着把祁越右腿放在了自己膝盖上。祁越受宠若惊,黔驴技穷地还要伸手去挡,“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