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的告别是九点整,大概十点半以后能拿到骨灰。人被推走,家属就要去休息处等待。吴鹏扶着老韩的老伴坐下,转头低声跟郑原说:“去看看吧?”
郑原知道他说的是张衡。张衡的火化排在老韩之后,不过并没有什么告别仪式。他的儿子远在国外,今天只有妻子一个人来。
不管有没有仪式,人推进焚化炉之前总要让家属看一看,吴战山和郑原跟张衡先是战友后是同事,即使人犯了错,从感情上来说也还是要去送一送。
张衡的妻子正守着棺木号啕大哭,一见吴战山,立刻就扑了上来:“老吴,吴会长!老张可是跟着你干了半辈子,怎么就忽然有经济问题了?他是拿了点钱回来,可他整天出生入死的,拼了命还不值那点钱?你们说话要凭良心啊,怎么别人就能挣钱,我们家老张就不行了?老张啊,你怎么就死了呢?现在连个殉职都不算啊,你死得冤啊!”
她又哭又喊,拉着吴战山的衣服不放手,鼻涕眼泪一个劲往他身上抹。郑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开,使眼色叫吴战山出去躲躲。
吴战山叹着气退出来。他心里其实也难受。张衡一下子从战友变成了内j-ian,他同样觉得难以接受。而最让他难受的是,拿钱办事的,并不只是张衡一个。
吴战山下意识地往僻静的地方走去。张衡妻子的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反复地响——怎么别人就能挣钱?怎么别人就能挣钱?
他觉得这句话简直就好像抽在他脸上的巴掌,顶着满脸的巴掌印,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更没脸去见老韩的妻子。
殡仪馆里人不少。吴战山无意识地躲着人走,信步走到了停车场边上。他随意地抬头一看,却见康德正从停车场走上来,一手抱着个软垫,一手拿着手机,表情难得地有些惊怒,但一看见他,便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木然,对他点了点头。
吴战山也点点头,猜到他是给席勒去取垫子。席勒年纪大了,大家都劝他不要来,但他还是执意要来跟老韩告别,还以个人名义给老韩捐了五千美元。这会儿,殡仪馆的椅子对他来说显然是不太舒服。
想到席勒,吴战山觉得自己的头沉重了,坠得腰似乎都直不起来。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刚到门口,就见唐骥走了出来,一见他就似笑非笑地问:“吴会长刚才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
“那老郑呢?”
“啊?老郑还没回来?”吴战山环顾四周,“可能还在跟老张家的说话吧,我去看看……”他实在无心多说什么,低着头走开了,没有注意到唐骥若有所思的目光。
骨灰按时被装在选好的骨灰盒里送了出来,一行人离开殡仪馆。吴战山这些亚洲工会的人要去送老韩的妻子,唐骥等人就上了另一辆车。
席勒的脸色不是太好,等车开出一段路,才缓缓地说:“刚才康德接到总部的电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吉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倒是戴维先开口,“事情还没有办完呢,怎么就要回去?”
“是说回去述职。”康德平板地解释,“总部认为我们在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最后的问题,所以让我们先回去述职,他们会另派人过来。”
戴维立刻就跳了起来:“什么意思?这是来抢功的吗?谁,要派谁来啊?”
席勒轻轻咳嗽了一下:“戴维,不要激动。听说还是要派荆棘枭家族的人过来,另外,兰西可能也要留下帮忙。”
“荆棘枭的人?”戴维眉毛眼睛一起都斜了起来,“是本家的人,对吧?哈,叫他们来的时候他们不来,把我扔过来,现在又要来抢功了?”
“戴维!”席勒微微提高声音,“我们完成了大部分任务,没有人会抢我们的功劳。吉姆本来就是借调过来的,已经来了半年多,当然要回去。那边还有他的位置呢。”
“先生——”唐骥的眉毛一直拧着没松开,“什么时候回去?”
“让我们一周之内回去述职。这样,最好两天之内就动身。”席勒温和地说,“你也不要太担心。冰蓝是你发现的,从这条线索揪出了研究所,即使最后有些纰漏,你也是很大的功劳,没有人能抹掉的。早一点回去,我们也早一点准备。”
他虽然说得柔和,但最后的“准备”两个字,仍然显出了一点压力。显然,这次述职要面对的肯定不全是奖赏。
唐骥却没有在意这句话,只是喃喃地说:“两天?这时间,太紧了……”
第95章 自投罗网
“你要去对付路易?”安德烈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怎么行!”
周代抱着小安坐在一边,也是心惊r_ou_跳。顾颐出去了两天才回来,一回来就抛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对付自己的亲长,那怎么可能!
血族的繁衍方式决定了不同世代之间的阶级分明,对于创造了自己的亲长,那种敬畏是深刻在血脉之中的,就像老鼠见到猫,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升起。而路易与顾颐的关系已经完全敌对,可想而知路易只要见到顾颐就会立刻使用血脉压制,顾颐又怎么能反抗?
“这不行,这不行!”安德烈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嘴里神经质地念叨,“这绝对不行!上次你能伤到他,完全是出其不意。但这次,他绝对不会再给你出手的机会了!你不能去!你为什么要去?”
周代和小安一起点头,两个脑袋像小j-i啄米一样,表示他们非常赞同安德烈。
顾颐对他们笑了笑,把手中的鲜血一饮而尽:“张良和他的母亲都在路易手里,再拖下去,他们都会被变成血族。”
“那又怎么样呢?”安德烈暴躁起来,“做血族有什么不好?那还是获得了永生呢!那个张良,他的母亲不是快要死了吗?成为血族就不用死了,这不是很好吗?他费了那么大气力就是为了让他的母亲不死,现在不是正好满足了他的心愿,有什么不对?”
“安德烈!”顾颐皱起了眉头,“张良的确希望能让他的母亲醒过来,可并不等于他们都想变成血族!当年,你不也是被强迫初拥的吗?”
安德烈哑然。周代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顾颐缓缓地说:“如果张良自愿选择做血族,我不会阻拦他,但如果他自己不愿意,那我绝不允许路易强迫他!”他注视着安德烈,微微有些失望,“你现在的想法跟从前不一样了,对吗?所以,你才没有用上帝之血……”
“不是!”安德烈本能地反驳,“我才不是!我是为了想见你!”他扑过去,紧紧搂住顾颐:“我害怕!路易是你的亲长,你打不过他的。而且他还有帮手,你却只有一个人……”
顾颐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手:“我并不是一个人。”
“你还真的相信那些猎魔人?”安德烈的声音更高了,“顾颐,你醒醒啊!他们是猎魔人,是我们的天敌啊!以前他们对你不错,那是因为不知道你是血族,如果知道——”
“唐骥早就猜到了。”顾颐轻轻地打断他。
“你真的就这么相信他吗?”安德烈紧紧盯着顾颐,“路易那么厉害,他真的会去跟你一起对付他吗?如果他不去呢?如果他怕死呢?如果他不想救你呢?”
顾颐笑了笑,仿佛安德烈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他会去的。”
安德烈看着他发呆,紧抱着他的双臂渐渐松了开来。顾颐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把他推开:“别担心。你看,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即使有什么问题,我至少可以逃跑。有戒圈在,只要离开足够远,路易就找不到我,不是吗?”
“我,我,我们——”周代很想说他跟顾颐一起去,但连说了几个我字,后面的话却总没有勇气说出来。小安着急地拽着他的袖子,想往顾颐身上扑。
顾颐微笑着摸了摸小安的脸:“你已经帮了我了。好了,放心,我会回来的。”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安德烈呼地站起来:“要是你回不来了呢?”
顾颐脚步顿了顿,随即拉开了门:“那就把上帝之血用掉吧。永生,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午夜十二点,各处的娱乐场所仍旧热闹,海天虽然被封,但自有别的地方仍旧能供他们醉生梦死。
“呃,唐少,来,我,我敬你一杯。”李天翌已经醉意醺然,举着半杯XO直往唐骥面前塞,“你这一走,不知道咱们哥们儿,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唉——张,张少没了,你又走了,真,真没意思……”
“你少喝一点。”唐骥顺手把酒杯从他手里拿过来,递给了旁边的丹尼尔,“听说你现在回去帮你父亲做事,这不很好吗?”
旁边王少笑了起来:“可不,李少现在干得不错呢。”自打张政死后,当天他们一起用过冰蓝的人都吓得不轻。尤其是他,不但当时用了,还带回去几粒。幸好他抠门惯了,就那几粒都没舍得全用完,等跑去检查的时候,结果显示他身体的确受到一点影响,但好在影响不大,好好运动一下,顶多一年左右就能完全代谢出去,他还是个正常的人。
但是这么一搞,众人都有点从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感觉,以前那种呼朋唤友、纸醉金迷的日子陡然间变得没趣起来,这几人倒都回去了家里的企业,开始老老实实学着做事。虽说纨绔的习惯一时改变不了,但比起从前已经大有收敛,即使出来玩儿,也都是点到即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