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颐深深叹了口气:“拖不了太久……”
唐骥拍拍他的后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安德烈这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从顾颐起身抢下小安,他就开始装死,终于找到机会打灭了灯,趁着其他人混战的时候逃了出来。
一辆车停在街边,安德烈远远就看见车身上贴的那个不引人注目的金属蜥蜴,立刻紧走两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这是伊凡给他留在这里的,是他给自己安排的后路。
银刀还嵌在他的体内,每走一步都在折磨着他。但刀c-h-a在那里也有一点好处,就是血会流得少一些,至少不会一路滴血,暴露他的踪迹。
现在不要紧了。没人会想到他不逃得远一些,却躲在离现场这么近的一辆汽车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已经无数次验证过这句话的正确了。
关紧车门,以免血腥气散发出去,安德烈拔出了银刀。
詹姆斯这一击毫不留力,不但刺穿了他的胸膛,还试图发力下切。如果不是他及时反击阻止了他,这一刀说不定就把他剖成两半了。即使血族的愈合能力再强,被人从中切开也是会死的。
但现在没关系了。这一刀最终只下切了三寸,拔刀之后会流一些血,但很快就会止住的。安德烈在心里说着,咬咬牙反手握住刀柄,把银刀用力拔了出来。
鲜血果然立刻顺着刀口涌出,但很快就变慢,伤口的血r_ou_蠕动着开始生长,只要他安静地呆着,几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小心活动了。
不过,这里毕竟还是离现场有点近,如果有特别敏锐的猎魔人,会不会感觉到他的存在?安德烈想着,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了那一小半镶着上帝之血碎片的项坠。
这东西应该还是会管用的吧?安德烈略有些不安地想,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戴上——多一层保护,总比没有的好。
他把项链套在脖子上,项坠垂下来,正好碰到他胸前还在渗血的伤口。暗红的血液沾在项坠上,安德烈忽然觉得有一种温热的感觉从伤口里渗了进去,他低头一看,只见项坠上镶的那些晶莹的碎片竟然在一片片地融化。
“怎么——”安德烈急忙伸手把项坠抓起来,然而就这么十几秒钟,项坠上镶的上帝之血碎片已经全部消失了,而那种温热的感觉像电流一般,从伤口进入,传遍了全身。
“这——”安德烈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不敢置信地抓过后视镜照了照,只见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经不再是苍白的,皮肤底下竟然透出了血色,连嘴唇也更加红润明亮起来。
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席卷全身,但瞬间之后,就被疼痛取代了。安德烈惶恐地低头看去,只见胸前那已经快要止血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流血,鲜红的血液几乎是泉涌而出——这样的伤势,根本不是普通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不,不……”安德烈惊慌地推开车门。一个血族可以等待身体自愈,但一个人类不行!他需要医院,他需要急救,他需要输血和缝合!
大量的失血让安德烈刚刚恢复红润的脸又迅速苍白下去,路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勉强向前走了几步,就顺着路边的栏杆滑倒了下去……
第132章 上帝之血的用法
这一夜,猎魔人工会总部灯火通明。
席勒死了,平日里跟他走得很近的猎魔人,有不少都被约谈,还有一些直接被控制起来,等待调查了。
“你没有被约谈吗?”顾颐懒洋洋地倚在床头上,似笑非笑地问唐骥,“你跟他一向走得都很近的吧?”
唐骥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还有心情说笑话呢?”他跟席勒关系一向很好,但这次揭穿席勒的也是他,要是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跟他约谈,那得蠢成什么样呢?
“其实约谈猎魔人,并没有什么大用处吧?”顾颐打了个呵欠,往下蠕动了一点,缩进被窝里。小安本来缩在他身边,这会儿也像条毛毛虫一样,学着他的动作往被子里钻。
顾颐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洗过之后的头发软得不可思议,摸起来像某种小动物的皮毛。而小安现在看起来也的确像个小动物——毕竟还是个孩子,出生入死之后,他就粘着顾颐不放了。
顾颐也并不打算赶他。周代已经死了,小安举目无亲——哦,说起来,唐骥他们在精神病院里还发现了詹森,他应该算是小安唯一的亲人了,只可惜那家伙已经被魂戒弄疯了,从头到尾都只知道杀戮,所以被猎魔人们毫不犹豫地干掉了。
“睡一会儿吧。”顾颐把被子给小安掖好。人类与血族的后代,自然也带有人类的特x_ing,比如说还需要睡眠。自安德烈翻脸杀掉周代之后,小安就再也没能安稳地睡过觉,现在早就撑不住了。可是他还一直竭力睁着眼睛,哪怕瞌睡得头都往下点,都不敢让自己睡着,似乎是怕一觉醒来自己还在那个精神病院里,而顾颐和唐骥都不见了。
“睡吧。”顾颐轻轻拍拍他,“我就在这儿,不会走的。”
小安在被子里面抓住了他的衣角,眼睛合上了几秒钟,又有点不安地睁开一条缝来看看。
顾颐没有再说什么,这种不安不是言语可以消除的,他让小安贴在身边,转头继续跟唐骥说话:“有些猎魔人,也只不过是私下卖了猎物而已。”即使他们可能隐约猜到了这些猎物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能因此判定他们的罪。毕竟他们与那些真正参与研究的人还是不同的,跟那些出资支持组建研究的人更不同了。但是偏偏,后两者,并不是猎魔人工会随便能动的。
唐骥耸耸肩,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顾颐,自己就往他身边一倒,长长吐了口气:“你说得对。不要说我们动不了他们,就是这个研究所毁掉,过一段时间,他们仍旧可以再建起第二个、第三个来。最多也不过是对那些试药者进行赔偿罢了。但事实上,那些人都是自愿接受试验的。”
这边的研究所,可跟亚洲那个不大一样。他们走的是“正规流程”,来试药的人一部分是身患重病无药可医,索x_ing来碰碰运气;一部分则是为了钱,即使明知道会用副作用也在所不惜。
“而且他们看起来也的确就只是用了一种新药而已……”唐骥有些疲惫地说,“甚至还有人觉得自己的病情大为改善。停药之后的迅速衰竭反而让他们更加相信药的效力,毕竟只要持续用药,他们的情况就很好嘛。”
顾颐也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吧,至少他们生产的是药,还不是那些混合种……”
“那你说,我们做的这些事,真有意义吗?”唐骥把手枕在脑后,有点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如果席勒没有拿到魂戒,他还会不会做这件事?有些试药人都已经六七十岁了,不试药他们也可能在几年之内就死去,试了药或许还能多活几年,那他们是愿意这种药继续生产呢,还是愿意它停掉?工会只能处罚猎魔人,非法制药的事不归我们管,但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猎魔人受到处罚,背后的那些人只要作出经济赔偿就可以了,这公平吗?如果不公平,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问题,顾颐一个也无法回答。他想了一会儿,把手上的苹果塞进了唐骥嘴里。
“唔——”唐骥被一个苹果堵住,用力咬了一大口,嚼得咔嚓咔嚓地响,杀气腾腾。
“这些问题,我想你都找不到答案的。”顾颐喂他吃了半个苹果,才缓缓地说,“但是不管有没有答案,你还是会去做应该做的事。比如说,你还要抓路易吗?”
“当然了!”唐骥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拿着那大半块魂石跑了,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万一真的被他控制了一个三代血族,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手里有了魂石,路易简直是如虎添翼,虽然顾颐的最后一击用屠刀在他后背上又开了道口子,但他凭借着魂石的加持,还是从猎魔人的包围中逃了出去,顺便还带走了那个搬尸体的血族。这样一来,顾颐和唐骥的计划,其实等于是失败了。
顾颐微微一笑,用指尖理了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顺便在他耳朵后面挠了挠:“既然这样,这些问题都可以等到没事的时候再去想。”
唐骥被他挠得抖了一下,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嘟囔道:“这件事完了还有别的事,哪儿有没事的时候啊……”
顾颐笑了:“那就不要去想了。”人生在世,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很多事情都不能尽如人意,那就做到无愧于心便好。这其实有点无奈,但人生的意义,有时候就是在这些无奈之中守住自己的路。
唐骥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叹了口气:“不想了不想了,苹果再给我吃一口。”
“不给了。”顾颐悠然地把手收回来,咬了一口苹果,“你不是削给我吃的吗?现在都被你吃掉一大半了。”
“是你给我吃的啊——”唐骥试图继续去咬那个苹果。
顾颐把苹果在他面前晃了晃,慢条斯理地举到自己嘴边又咬了一口:“你搞搞清楚,我是伤员。跟伤员抢苹果吃,侬想吃生活啦?”
唐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什么?”
“说你想挨揍啦。”顾颐把苹果核扔到废纸篓里,有些疲倦地也躺平下去。喝了几袋血浆之后,他胸口那些深可及骨的伤已经基本愈合,但血脉反噬的后果还没有完全过去,仍旧会觉得虚弱难受。这会儿真要打起来,估计他还真揍不动唐骥。